第7章 只恐夜深花睡去
- 舊事如夢
- 薇詒一
- 2983字
- 2013-08-12 10:36:33
玉衡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叔夜眼睛“三哥哥,你還是不懂嗎?月兒馬上就要進宮去,選秀了”叔夜愣了半晌,好像聽明白了,又好像一個字也不懂,“本以為,我這一生是再也見不到三哥哥你了,可是現(xiàn)在還能跟你見一面,我就再無遺憾了”玉衡倉惶的笑道。
“為什么?”叔夜眼珠黑如濃墨,亮若星辰,這三個字說的咬牙切齒的,像是從嘴里蹦出來一樣,按住玉衡的肩膀,認真看著她,才發(fā)現(xiàn)玉衡的眼睛紅腫,顯是剛剛才哭過的,心下一軟,抱她入懷,撫摸著玉衡的脊背,柔聲安慰道:“哭過了?不要緊,以后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了,我這就帶你離開這里,去晉北大營,那是我的地盤,沒人敢欺負你,我們一輩子都在一起,好不好?”
玉衡心下感動,不禁落下淚來“三哥哥,你為什么不在十年前找到我,如果在十年前你說這些話,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盼,和你一生一世都不再分開,可現(xiàn)在,”玉衡嘆了口氣“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白月南了,我做過歌妓柳月兒,現(xiàn)在又是宗正千金李筠硯,你知道么?”
叔夜為她拭淚,反而使她哭得更兇,哽咽道:“原來我的期盼有很大,大的像草原,慢慢的只能有白府這么大,后來只有碗那么大,最后它像我心口的痣,我就再也沒有期盼了,也不敢有了,因為那對于我來說,太奢侈了。”
“我還是不懂,如果你嫌自己的期盼不夠大,我會讓你有比草原還大的期盼。”
“不是的,你知道么三哥哥,這三年來,我都承受了些什么,”
玉衡只好揭開那些塵封已久的往事傷疤“在押送我們這些官妓的路上,每一晚都會有女子失蹤,一天有一個官差竟然看上了我妹妹月宮,她才六歲啊,我已經(jīng)盡力掩飾,讓她看起來像個小乞丐了。于是那天晚上,我主動跑到官差帳里,跪下來哀求他,當我用盡自己僅有的自尊求他以后,他才告訴我,這是不可能的。三哥哥你想啊,我當時,一個身無分文的女囚,能用什么來交換呢?”玉衡靠在叔夜懷里,好似借此獲得可以繼續(xù)說下去的勇氣。
“只有我這年輕的身體,我告訴他,只要不要侵犯月宮,他讓我干什么都行,只不過前提是,必須在別處,而且我還知道這座山上哪里有百年山參,我能帶他去,但是千萬不要讓別人發(fā)現(xiàn)。他知道我爹是名醫(yī),自然就相信了,那一晚,跟今晚一樣,月亮特別大,也特別亮,我騙他走了很遠,去找山參,他就撲上來,我當時真的覺得惡心透了,那種感覺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可我一直在忍,等到他神智渙散欲望來臨那一刻,用石頭,將他的腦袋砸了個稀巴爛,毀壞了那個官差的容貌,挖了個坑將他埋了,第二天,誰都找不到那個人到底去哪了。”
“月兒,行了,不要說了,”玉衡感覺到抱著自己的這個男人,身體顫抖,她知道,是自己這個太多細節(jié)的故事讓他害怕了,他眼里的那個白月南,自始至終天真無暇,純白潔凈,卻給自己打破了。
“三哥哥,你在戰(zhàn)場上也是殺人如麻啊,你怎么會怕呢?是啊,你和我是太過相像的人,本是動不得殺戮,見不得血腥的人,可只要是自己在乎的人被染指,就會比任何殺戮之人跟加殘暴,大哥哥不就是如此么?你們夜襲了一個部落,老人孩子一個都未放過。”叔夜無言的抱著玉衡,心疼她能堅持下去的堅強。
“其實那個官差并沒有奪走我肉體上的貞潔,但是我感到我自己的靈魂被他完全玷污了,為了一個齷齪的豬狗不如的畜生,讓我的雙手第一次染上惡心的鮮血,讓我第一次了解了什么是男人,讓我殺了第一個人,讓我終于認識到這個世界原來是如此殘酷,從此墜入魔道不得安身。所以一直以來,我都在想,這都是誰的過錯,是誰讓十六歲的我嘗到了死亡的味道,這一切到底是誰造成的?”
玉衡靠在叔夜的身上,似是疲憊,淡淡道:“是皇后,這個國家的國母,是她下令以莫須有的罪名流放我爹爹,就是因為我爹洞察了她致使舒夫人兩次流產(chǎn)的惡行。”
玉衡的眼睛此時亮的嚇人“所以我發(fā)誓,我一定要讓那個人嘗盡這世上所有的生離死別,所有的骯臟下流,所有的卑躬屈膝,所有的痛恨諂媚,我要讓她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即使為此讓我下十八層阿鼻地獄,我都心甘情愿。”
叔夜不知為什么,看見這樣一個截然不同的她,讓自己反而更愛她,參雜著恨不得不愛的心痛,卻又無法割舍“月兒,你想過嗎?你就算得以報仇,可是白叔叔他們再也回不來了”
玉衡笑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這一笑有多慵懶嫵媚道“是的,我想過,但是三哥哥,你想過沒有?可若不報此仇,那我這些年來忍受的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什么?”
“你這樣只會使自己更痛苦罷了”
“再也沒有比這更痛的了,不是嗎?三哥哥,你放棄我吧,這刻骨的恨,除了死亡,沒有什么能阻擋的了它。”
“那么我呢?你不顧自己的性命,那么你怎么不想想,失去你的我該怎么獨活?”
“三哥哥,我是個自私的人,”抬頭看見明月,只覺得人事浮浮沉沉,只有天邊的月是永久的期待,身邊的人永遠不知道,自己其實是有千萬掙扎的,愛你愛到心痛,可一說出來就又變成了卑鄙的利用,明知自己將一個人走下去,明知所有的人將離我而去,明知自己就是這罪惡的源頭,可還是無法放開你的手,這就是情愛嗎?怎么這樣的使我痛恨自己的軟弱?軟弱的想要殺了自己,不然我一定會狠狠的利用你,然后一去不回頭。
“此去經(jīng)年,望我們再也不要相見了,你將娶妻生子,我將入宮為妃。命中注定,再無更改。”不敢看他的臉,不敢想他會屬于別人,就這樣吧,走吧,走了。
玉衡走向遠處的阿婉,她和彥青在樹下用擔憂的眼神看著我,可我已經(jīng)不在乎了,旁邊還有一個女子,好像似曾相識,卻又是知道那是不認識的人,“這位姐姐是?”“含嫣”“姐姐好生眼熟,好像在哪見過?”“姑娘怎么斷定我年長于姑娘呢?”“無他,姐姐貌美如花,年方似二八,可這雙眼睛,卻蒼老如斯,”頓了頓,玉衡神色憂傷的說“我知道為什么看姐姐眼熟了,我們那里人人都有一雙像姐姐一樣的眼睛,我們二人,也算有緣。初次見面,這只翠玉扳指是我本家之物,當是奴家的心意,愿姐姐以后能夠歲月長順,明媚安和。”
“既如此,那我就收下,我只有這個香囊是自制自繡的,區(qū)區(qū)不成敬意”
“謝過姐姐,阿婉,我們走了”
待二人走遠,含嫣疑惑道“彥青,剛剛的那是什么人?”
“你不知道么?這就是秦淮河上的柳月兒。”
“怪不得如此,人人都道她狂妄輕佻,今晚見面,我卻覺得她做事總有一番道理,世上這么清楚自制的人不多。可見傳言不可盡信。”
彥青走過來,卻瞧見他家公子的臉色鐵青,呼吸急促,“公子,柳月兒剛剛已經(jīng)走了,你們說了些什么?怎么不歡而散了?”
“彥青,你說,我如果把她強留在身邊會怎么樣?”
“強留?把她綁在身邊嗎?”
“不,把她變成爺?shù)呐耍屗肋h離不開爺”
“哼,吹牛,她是永遠依賴別人生存的那種女人么?就算她成了公子你的女人,也不可能一輩子都離不開公子,你是又被拒絕了吧,我勸公子還是換一個女人吧,這位難度太高,您留不住的。”
叔夜詫異的看著彥青問道“為什么?”
“她雖然只是一介風塵女子,可偏偏是心里有想法的人,公子與其雖是故人重逢,可也只見了寥寥數(shù)面而已,您根本不了解她現(xiàn)在在想什么,您對她的印象想必還停留在原來吧?”
彥青看著自家主子傻傻的點頭,努力抑制想要猛敲他的頭的欲望,怎么自己的主子在別的事上都精明如狼,一碰到柳月兒,就成了一團漿糊“就像練招式一樣,只有知道她下一招要出什么,您才能接的住招,只有知道她現(xiàn)在在想什么,公子才能換來她的共鳴呀!”
彥青只好暗暗的翻了翻白眼,嘆了口氣道:“剛剛她到底跟公子說了什么?告訴我也好給您出主意,看您的臉都拉到地上了。”
“臭小子,看見我這樣你很開心是不是?”
“哪里,公子沒見我為您排憂解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