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右驍衛將軍范寂眉頭緊鎖，親臨受災最重的災區查看。

蝗蟲飛起遮天蔽日，不見路邊景物，落下時咬噬秋田稼苗的聲音如同風雨聲般。成片的地區無人煙，路邊餓死者的尸體殘缺不全。將軍一路掩埋。

進入城里，零散的災民馬前經過，有些幼小孩童面貌枯瘦幾近骷髏，闖進隊列乞食。

子成勒馬上前悲憤說：“將軍，我誓要滅盡蝗蟲！”

將軍寂謂然長嘆：“我們不是第一支滅蝗蟲的隊伍了，此番任務艱巨！”

休憩的府內，將軍寂與本地官吏商量對策，找有經驗的老者詢問，布置方案。子成請命愿帶領一支軍隊和本地衙役捕殺蝗蟲。

一月下來，收獲甚微。于是有士卒和官吏流傳說：蝗蟲是天災，不是人力所能阻止的。紂王無道，曾捕殺蝗蟲掩埋和焚燒，沒想到蝗蟲更多危害更大。我朝應該教人民修習品德來抑制蝗蟲。

子成反駁：當今圣明的皇帝在位，依然有蝗災爆發，如果修習品德可以免除災難，那么今天的蝗蟲是因為天子無德導致的嗎？

自此無人再敢有忤逆滅蝗的言語。但是蝗蟲延綿千里，又是一月將過，莊稼災情并沒有明顯減緩。

將軍寂仰天長嘆，對于疆域的入侵者，他有的是計謀和韜略，但對于小如拇指的蝗蟲，卻感到束手無策。

這時有報：老家有親友探望。

將軍寂走出客廳，院子里有三個風塵仆仆的年輕男子，一個是侄兒范光，另外兩個身形瘦削似曾相識。細看時，熱淚盈眶，原來是青舍和其妹琴。

將軍寂擁抱了侄兒，走到青蛇近前，眼眶紅紅的，手按佩刀點點頭：“你來了?！?

青蛇萬福：“將軍瘦了?！?

三人被帶去兵站休息，子成趕到。

“青舍！”子成不顧公子光與琴，抱著青蛇轉了幾圈，驚喜之情溢于言表。

“子成，你瘦很多。胡子拉碴的，我都認不出了?！?

子成用胡子去扎青蛇的臉，青蛇掙開笑著躲逃，撞到一個人身上。抬頭是將軍寂。大家愣住。

將軍寂看著青蛇，艱難的用眼睛詢問。青蛇迎視著，用眼睛回答將軍。

將軍看向范光，范光垂下頭。

教坊考選樂工的那天，叔父的一滴眼淚里，公子光讀懂了所有。叔父戎馬生涯半生，殺死的人堆得像城墻一樣高，自己拋首級灑熱血，從不掉淚。但是為青舍落淚，叔父竟讀懂了青舍。公子光感覺到了危險，叔父是個征服欲很強的梟雄，他不會放過子成。

牛油蠟燭的火光跳躍著，光芒驕傲，銳利。

將軍寂厲聲呼侍衛：召子成！

子成立于當廳。深夜急召，子成知道為了什么。見將軍的路上，他想起辭別父母的目的是為青舍，以及對父母此行必有所成就的承諾。

一切都急急的結束了！他想。人生多少有些遺憾吧。但想著是為青舍而死，又有些安慰。愛什么就死在什么上，父親說過的。

將軍寂目光沉沉盯著子成。很年輕，也許還有很好的將來，建立功勛，光耀門庭。但是……

“限你五日之內，捕滅蝗蟲。明日立下軍令狀。違令死！”

子成抬頭看著右驍衛將軍范寂，唇角一個微笑：“這樣很好！”

領命出來，仰頭，漫天繁星，不舍而貪婪。想起父母，悲不自禁。將軍的安排真的很好，這樣死了，父母可以有一筆贍養的費用，自己的生命也有一個悲壯的結尾。青舍會永遠紀念他。

來到青蛇的驛館，站了站離去。

“子成！”

回頭，是青舍。眼淚在子成的眼眶轉圈，輕輕攬青蛇在懷里：“青舍，我愿為你赴死！”

青蛇微笑：“你有無窮的壽命，永不會死。”

子成看青舍什么都不知道，遂將方才將軍召見的事告訴她。其實剛才吐納，青蛇早已將她體內積聚的毒氣灌入一個葫蘆，等著子成。

“我這次來，其實是聽說你們捕殺蝗蟲艱難?；认x最恐懼的是毒。我父親曾是捕蛇者，積攢下大量毒蛇的毒液，收在這個葫蘆里?；认x氣勢洶洶，量多，不是人力所能滅絕。有了這個葫蘆，便萬事具備了。”青蛇盈盈一笑：“明日趕快去立軍令狀，將來立了功，更好奏報皇上?！?

子成看著青蛇手里這個黃燦燦的小葫蘆將信將疑。

“你只要取下這個紅布的塞子，舉著葫蘆在有蝗蟲的地方經過，不要回頭，蝗蟲嗅到必死無疑?！?

次日，子成與士卒備快馬數匹，輪換奔馳，所經過處，蝗蟲像下雨一樣落地而死。有士兵擅自回頭，驚呼：“后面有五色霧氣！”喊罷倒地而亡。自此再無人敢回頭。

五日里，所滅蝗蟲皆化為黃土粉末，難以量計。適逢一場透雨，漫川遍野，透出蒙蒙綠意。

將軍寂對于子成驟然消滅蝗蟲，深感驚異，隱隱覺出有異人相助。是峭巖？他已不知所終，那么是誰呢？雖然疑慮，但因立有軍令狀，只好列明子成功勞呈報皇上。

皇帝愛護百姓，正為蝗災日夜憂心，聞此捷報大喜，急命傳送嘉獎，破格升任子成為正五品都蔚。升右驍衛將軍范寂為正二品大將軍。并賞賜大量財帛給二人及其他將領。

當時左、右驍衛將軍的職位是正三品。

大將軍范寂清點賞賜，準備散給災民士卒。有人報，都尉子成昨日將皇帝賞賜盡數散給災民和遇難的士卒家屬。

大將軍范寂聞言沉思不語：是個有方略可造就的將才！可惜你愛著我的青舍。

公子光看望叔父。

寂端詳范光，額頭寬闊，下頜方毅，承襲了武士家族的血統，有將軍的相貌，但不好習武卻酷愛兵書，謙謙書生氣太重了。寂決定留下侄兒，既然胸中有疆場，明日擬奏折呈報，做個六品參將吧。

“祝賀大將軍。”公子光稽首。

寂微微一笑，目光像在家里一樣慈愛，忽然間又很憂傷：“這幾日我沒有去你那邊走動，你們都好嗎？”

公子光知道叔父想問誰：“都很好。特別是青舍，為感染疾病的士兵診病，又協助官吏衙役安撫百姓，發放救災糧款，身體羸弱很多。”

寂聽到心疼得幾步跨到范光面前，盯著光的臉，好像能夠從他的臉上看到青舍的面容。

公子光咬咬牙：“叔父，青舍與子成認識很久了。他們相愛，您應該成全?！?

“是嗎？”寂答。

“今晚我們設薄酒宴請大將軍，以資祝賀?！?

“好！”大將軍范寂疆場馳騁半生，勝多敗少，豈會在一個農戶小子手里落??！



酒宴完畢，寂昂著頭走出。想著青舍子成相看的目光，五味雜陳，不勝悲哀。忽然，一陣黑色的風渦旋著刮過面頰。寂一個趔趄，渾身冷颼颼的。風旋去了兵站的驛館。

青蛇欲休息，忽然打了個冷戰。青蛇看琴時，琴剛好也看過來。吹滅蠟燭，二人隱去形體，現身荒野。

一個身長有翅的巨型蝗蟲轉過身來，面目青森，獠牙外突，眼珠草碧。

青蛇清脆一笑：“當是誰呢，蝗王??！你的子民已盡數被捕滅，你怎的還不走，等著一樣的下場嗎？”

蝗王喋喋怪笑：“無知青蛇，天帝降蝗災于中華大地，你等逆天理阻撓，觸犯天條禁律，又混跡于凡間人類，還在此大言不慚，受死吧！”

蝗王說話間翎翅飛舞，輪著兩個流星錘砸過來。青蛇抽出一柄蛇皮劍迎敵。這柄劍是五色蛇王修成正果時褪下的最后一件蛇衣，有舉世之毒，色彩奇幻，沒有利刃卻無堅不摧。是天下毒物的克星。

蝗王本欲搶先制敵，卻被青蛇后發鉗制。招招虛幻，奇幻光芒繞身，陣陣毒氣鋪面，不到半個時辰，已迫的蝗王節節敗退。

青蛇沒有殺他之意，只是威嚇?？椿韧跬巳?，也不追趕。琴走上前，心懷憂慮。

“舍，這個蝗王說得也是事實，我們違背了天理，阻撓天帝行事?！?

“琴，眾民凄慘，你也有過這樣的經歷！看人間人食人，不如飛禽野獸，天帝的懲戒已到盡頭了。有什么懲罰，我來擔當吧！”

“啊，子成！”青蛇驚呼。

青蛇與琴疾奔回驛館。

土堆后，潛伏著一個人影，看她們消失，緩緩起身，是大將軍范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