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子成在大街上漫游?？醇t塵男女相攜嬉戲經(jīng)過身旁，看跨著駿馬的將軍身后尾著深藏女眷的香車，繾綣纏綿而行。

青舍，原諒我，原諒我……我本想與你好好生存在塵世間，無奈你是異類精靈！怎能與一條青蛇同眠共枕！而今皇上又于我賜婚金城公主，世事已如此，若讓公主知道你，必是欺君罔上株連九族之罪！

子成希望峭巖能夠制服青舍，替自己掃除人生道路的障礙，又怕傷到青舍。想起青舍在靈山的絕頂功力，也許峭巖不是青舍的對手，她會全身而退，離開我！又想到青舍的離開，子成心口銳痛，不忍難棄。子成左想右想，身后，是琴的目光。

今天青蛇心神不寧，琴看了蓮臺，發(fā)現(xiàn)峭巖在子成都督府邸徘徊，好像在等……

然后子成出現(xiàn)，他們?nèi)チ瞬桊^。琴幻為茶客，尾隨其后，聽到峭巖與子成的對話，悲憤莫名。人世間的一切，都是無情，青蛇為了心中的愛，忍受身體的痛苦，失去云卿，失去伏翼。到底，子成還是辜負(fù)了青蛇。

茶館，峭巖毫無防備經(jīng)過她的身旁，琴用青蛇給她的毒氣暗算峭巖，誰知峭巖的內(nèi)修已高過青蛇數(shù)倍。她匆忙消失。

五色蛇王曾說：如果你愛的人知道了你的原身，不必等到十年之限，那一時，便是你們永訣的時刻！

“青舍，與子成永訣的時刻就在眼前，想必你已知道了吧！不必悲傷，彼此舍了就是了?！鼻偌奔被丶遥鲆娫陂L安街頭轉(zhuǎn)悠的子成。他的背影，落寞而孤單，琴又怒又怨，隱身飛回青蛇身邊。

青蛇臉色冷峻，一身蒼翠的衣裙，站在驛館的水池邊，看水面天空的倒影。

琴問：“你都知道了？”

青蛇點頭：“峭巖帶著我的銅鏡，會來這邊吧！”青蛇忽然哈哈朗笑，“本想留給子成一個人類的形象離開，看來這也不能了。”

“青舍，我們何時走？”琴問。

“等峭巖！”

子成不知何時站在驛館的院子。

青蛇微笑，回頭：“子成，你回來了！聽驛館的客人說，皇上今天在朝堂上封了最年輕的左右衛(wèi)將軍，官至三品呢，還是鎮(zhèn)守涼州的都督！恭賀你啊，子成！”

子成慚愧的垂下頭：“青舍，原諒我！這許多年你一直暗暗幫助我，也許為的就是成就我今天的榮耀！但是，我……”

“子成，不要說傻話，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努力！你看春天來了！真快，我們都已相處五年。本以為時日長久，誰知，毫無防備的時候，與人生的分別就已來到。我為你撫琴吧！”青蛇溫柔的看著子成。

“好！如果，萬一我們分開，不要怪我！……”子成還想說什么，青蛇輕輕走近，抬手捂住他的雙唇：“你要說的，是今生都沒有說出的那句話嗎？我知道的。你看長安街，紅樓畫閣，繡戶朱門，雕車競逐，駿馬爭馳，真是花光滿路，蕭鼓喧空！這一切，都是我希望你擁有的！如今你已是華服車履，金翠耀日，我的心愿已達(dá)?！鼻嗌郀恐映傻氖肿呷d堂，淚無聲滑落，暗抬衣袖拭去。

廳堂里，爐香青煙拂拂，青蛇抬袖滑過面前，一架青琴赫然橫在身前案幾。子成已確認(rèn)她是青蛇精靈，但從沒見她施過幻術(shù)，此刻驚得心簌簌抖顫，不免畏懼。

青蛇看見子成臉上顯現(xiàn)猶如隔著萬里溝壑般疏離的神情，猶如萬箭攢心。松開他的手，退到琴案后面。坐定，微微笑道：“子成，我本不是人類，我是五色蛇王的女兒最毒青金蛇。私自離家在青埂峰崖頂修煉?！弊映捎H耳聽見青蛇說出自己的來歷和真身，長大嘴巴，朝后退去，撞在一個人身上?；仡^，是鎮(zhèn)國將軍寂。

寂沉靜的看著青蛇，目光依舊溫情而深遠(yuǎn)。青舍飄逸出世的姿態(tài)，以及五年前野外擊退蝗蟲精靈，寂早就懷疑她非人類，今天果然。他也一直莫名的憐惜她，今天才明白是感知到青蛇心內(nèi)這個辛苦掩藏的秘密。

青蛇感覺寂進來，此刻看見他，微微俯就行禮。青蛇慢捻琴弦，琴音蒼涼悵惘，如空谷回音。

青蛇繼續(xù)說道：“一日，你的父親采去我洞府一棵百年人參，因是最接近我的人類，好奇跟了去，發(fā)現(xiàn)你身中奇毒，此毒恰好我體內(nèi)的毒可以解去，遂救了你。幾日后，去看你身體恢復(fù)如何，你不在，我去了集市。于是我們遇見?！?

青舍曾給了他生命！子成忽然懊悔，想起那日陳村的集市，青舍如一道瑰麗的閃光照亮了他的人生，以致相伴到今天。想起他的誓言：你的淚都在我的心里，你的悲傷都是我的悲傷；不管你是怎樣的一個人，我都愛你！五年的時光急速在子成的心頭劃過，點點滴滴，敲擊著他的心。怎么可能輕言永別，就這樣松開手！

青蛇悲愴的琴音里，子成朝青舍走去。忽然峭巖身著百衲衣，手執(zhí)拂塵，橫在子成面前。

子成欲推開峭巖，哪知峭巖亮出古鏡。鏡子里，清晰地照見青蛇的原身：一條蒼翠的青蛇，悲慟而淚光輕泛。

寂過去欲奪走銅鏡。峭巖稽首：“我曾與你祖父共同征討武氏，你敢對我不敬！”

子成感到峭巖的心機，慌忙奔去青舍身邊。峭巖舞動拂塵，一道寒冰般的屏障隔開了他。子成重重撞在上面。

峭巖隱沒入屏障，出現(xiàn)在青蛇面前。青蛇無視峭巖，面色冷漠，琴音錚錚，如山泉穿越峽谷。

“你想逃匿??？”峭巖問。

忽然“錚”的一聲，青琴琴弦俱斷！廳堂外古槐上一群飛鳥驚飛。

青蛇抬起頭：“峭巖，你修得無花飛雨和天地禁蛇之術(shù)，我耐你不得。如今，我性命在你手掌握，已無處逃匿！可是，天生萬物，覆天載地，與陰陽同俯仰，與萬物共卷舒，我雖是異類，但也在天地之間。修道者應(yīng)恬然無思，胸襟寬廣，只有這樣，才能清靜本性，天人合一，與天地共依存！”

“青蛇，住口！你生長于靈府，修得造化幻為人像，曲巧偽詐，以欲亂情，擊殺蝗王，退吐蕃力保涼州要塞，行事幾次三番違背天意，今日我不滅你，靈仙兩界的法度刑罰說不過去！”峭巖默誦符咒。

只聽見周遭細(xì)雨沙沙，又如微風(fēng)里樹葉細(xì)碎相撞。五色斑斕的水光輕霧如紗簾攏來，飄飛輕蕩。青蛇抬袖欲施幻術(shù)強攻，忽然看見自己在青埂峰的崖頂！此時清風(fēng)明月，琴案香爐。

青蛇恍恍惚惚，難道我從來都沒有離開過青埂峰嗎！臟腑煎熬痛苦，冰炭相陳，對子成的思念沖出腑內(nèi)。眼前橫來姹紫嫣紅的輕霧，子成纏繞在里面，青蛇忍痛驚呼有毒，急喚“子成”，伸手給他！

一道琴弦席卷在青蛇的腰際，將她拋下崖去。青蛇豁然清醒，心念轉(zhuǎn)動幻出蓮花，擊出一瓣飛向霧氣。

青蛇落地，她還在廳堂的案幾前。琴沖進寒冰屏障，手里握著絲弦，與峭巖對持！一口鮮血從青蛇的嘴里噴出，濺在慘白寒徹的冰障。

子成與寂看不見里面的爭斗，卻看見冰障上顯出大片血痕，聽見峭巖的冷笑。子成也聽見青舍呼喚他的聲音，大喊：“峭巖，不要傷害青舍，你走??！”

寂揮舞著腰間的寶刀，一下下?lián)艨澈?

青蛇幻出五色蛇王的蛇衣劍，與琴共同盯著峭巖。

峭巖揚起拂塵，在空中飛篆舞字，召靈界眾蛇靈匯聚，嘴唇默默誦動！

天地禁蛇術(shù)！青蛇隱隱覺察一股細(xì)細(xì)的熱流，從空中，地底，山川，急速趕往這里。

峭巖摘去束冠，踢掉鞋襪，披發(fā)赤足，狂舞拂塵。青蛇周身感覺越來越燙，催動幻術(shù)布下蒼茫星空，攜琴奔往最寒冷的星體。

她們被阻住。父王身邊的幾個蛇魔精靈擋在面前，五色蛇王閃身出現(xiàn)！

“父親！”青蛇驚喚。五色蛇王悲戚的神色，含恨看向峭巖。忽見伏翼的師傅禿鷲拄著金色神杖立于面前，目光威懾。蛇王知到禿鷲是佛的愛寵，千萬年來罩在靈界的上空，沒有誰敢忤逆，青蛇今難逃一劫！

禿鷲陰陰而笑：“五色蛇王莫怪我，你的女兒青金蛇與絳樹青琴毀去我的愛徒千年原身，今日她們難逃一劫，動手吧！”禿鷲的金杖劃出一道金光，擊向眾蛇靈！

靈珠升起，光芒璀璨，華耀星空。凝聚的靈力如巖底地心激蕩了千萬年的巖漿，覆蓋在青蛇周身。琴瞬間化為一道青煙，青蛇肝膽欲裂，伸手握住琴的魂魄。

青蛇周身火燙，虛弱無力，感覺自己在化為虛無，下沉，跌入深淵。就這樣消散了，青蛇還想見子成一面。忽然青蛇裹進一件玄黑寬大的衣袍，冰涼幽深。青蛇清醒，卻無法看見施救的是誰。

“青青姐！”青蛇聽見如此一聲輕喚，眼淚涌了出來。

“伏翼，你可好，如何來救我？”青蛇掀開黑袍，看到伏翼依然靈氣逼人，空靈華美的容顏。只是飄忽如魂魄，是了，伏翼已死，只為成全自己。

“青青姐，是我的魂魄聽見師傅的聲音，趕來助你。我無法救你，你的原身已被重創(chuàng)，見到塵世的陽光后將寸寸斷折！我?guī)慊仂`界培元療傷！”

“伏翼，不要，帶我去見子成！培元談何容易，無望的事?！鼻嗌邞┱埛韺⑺龓Щ貕m世。伏翼知道青蛇已不是他的青青姐了，含淚將她送回長安。

眼前一亮，青蛇站在驛館的水池邊。子成和寂朝這里奔來，公子光也在。

展開手心，琴的魂魄返回絳樹青琴內(nèi)。

“公子光！”青蛇款款，依舊優(yōu)雅微笑，將絳樹青琴遞給公子光。公子光接了，問：“琴在哪里？”

青蛇撫著琴：“她在這里面！但永遠(yuǎn)不會再現(xiàn)了。她的修為已被峭巖擊毀，永遠(yuǎn)只能是一把琴！”

公子光凄然長嘆，對著絳樹青琴語：“知道嗎，不論你是一把琴也好，塵世間的凡人也好，我都會愛你，和你在一起。如今你舍我而去，我將拋棄一切權(quán)利浮名，攜你浪跡天涯，低吟淺唱！”

子成遠(yuǎn)遠(yuǎn)站著，情怯悔恨。

青蛇將裹琴的錦囊遞給公子光，寂悲愴的指著錦囊問：“青舍，你的錦囊里裝著什么妙計！”

眼淚自青蛇的眼眶滾滾而下：“悲歡?！?

塵世間的風(fēng)煙雖是難以掌握，但那些曾經(jīng)歷過的人和事卻是真實能夠觸摸。她回首看向子成：“青舍，其實為情舍。我與你只有十年的塵緣！但你急急的，看穿我的一切，甚至等不及我自行消逝！”

子成來到青蛇跟前，盯著她看，無論如何，青舍都是一個完美的女子，即使不是塵世凡人，又如何！自己怎么會！

青蛇的嘴唇顫抖，不再說話。子成擁她入懷：“青舍?！弊映傻穆曇粢苍陬澏?，“原諒我，原諒我?！彪S即哽住，無法再說。

青蛇半晌方說：“我的生命已到盡頭了?！?

子成震動，知道青舍要永遠(yuǎn)離開了：“塵世里我們再也不能見了么？”

青蛇將她的頭枕在子成的肩膀上，他抱著她。

“記得伏翼嗎？那顆朱草可以讓你有一個輪回的靈魂，一千年后，我們還會再見！”

忽然青蛇推開子成，幻為一條蒼翠的青蛇，躍上天空，寸寸斷折，消散為煙。



《弦斷驚飛鳥》此為上卷全部載完。修改了作品信息，也違背了我的寫作初衷，但實在課業(yè)繁重，無法再寫下去。匆忙間文章詞匯潦草，詞句粗糙，向所有讀者致歉！那后來的結(jié)局我定會再續(xù)，也再續(xù)你們與我的緣分，因為，親愛的，你們讀著的是我真啊真的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