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風太后親至明府探視的消息也經由藍子纓的嘴傳到了莫悔的耳朵里，繼而藍子纓又把莫悔拉到僻靜處，告訴他一個極其隱秘的消息，說戶部必是出事了，但具體出了什么事，他四處打聽，都沒打聽到。

“絕對不是小事。”藍子纓煞有介事地說，“明大人一向康健，何以突然就昏厥得不省人事了呢？我猜……”他翻了翻眼睛，又把要說的話吞了回去，繼而壓低了嗓音在莫悔的耳邊嘀咕道：“你，可聽到什么風聲了嗎？”他拿眼角朝錦華宮的方向瞟了瞟，莫悔搖搖頭，陪笑說：“在下哪有藍兄的耳聰目明。”

藍子纓嘿嘿干笑了兩聲，拍了拍莫悔的肩膀，大喇喇地一揮手，說：“御花園的各樣花卉開得正盛，為兄要趕緊去畫上一幅，呈給太后娘娘。若娘娘看著喜歡，為兄也能討個賞呢。”

莫悔點點頭，復又對藍子纓說：“我聽說娘娘不愛那些顏色艷麗的花，你單挑一叢淡雅的，畫得清挺些，太后娘娘見了或會歡喜呢。”

藍子纓聽了連連拱手，說了好幾個謝字。

過了午后未時，交了當值的牌子，莫悔提著自己的畫具袋子走出御畫坊，本想一徑出宮去，但想到藍子纓的畫，便往御花園兜轉過來。不料藍子纓卻不在，問了司農，他說藍子纓一時看花了眼，拿不定主意畫哪一叢，便悻悻地離開了。

莫悔心知是自己的話困擾了他，倒有些后悔。此時的天湛藍透澈，沒有一絲云彩，風也是極輕軟的，帶著淡淡的花草氣息。莫悔閉起眼，仰著頭，對著那遼闊無際的碧空，昂然佇立。

“你在想什么？”正沉浸在暖陽的照拂之中時，莫悔忽然聽到一個柔婉的聲音在遠處響起。撩開眼瞼，只見日光里映出一個綽約的人影，身材窈窕，形容曼妙，于清淺的紫衫外罩著菲薄的紗衣，但有風過，則衣袖飄飄，繡帶招展。莫悔凝神注目，方看清說話的是御風太后。他連忙走近了些，斂衣下拜。

御風抬了抬手，示意他平身。

“回娘娘話，在下也沒想什么，不過是風和日麗，心思淡遠，一時忘乎所以了而已。”莫悔據實以答，神情溫潤而又平和。

“忘乎所以了嗎？”御風微微一笑，以手覆額，也抬眼朝天際望去。稍許，她的笑容漸收，眉峰微蹙，說：“過往的日子，有好多事，哀家也想忘記，可是越要忘掉，卻越是忘不掉。哀家何時能如你這般灑脫啊！”

莫悔的心陡然一顫，他抬頭看向御風，看著她那張滑潤白皙的臉，翹挺的鼻梁，以及深郁的黑眸，忽然有種伸手去撫平她眉心皺痕的沖動，但手臂抬起，又連忙放下。一時，他的胸中竟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只低低地喚了一聲：“娘娘……”

御風聽得那一聲低喚，心頭亦是一陣震顫，很想聽他接下來要說什么，但見他合攏了嘴唇，默然沉吟，方知那一聲娘娘竟包含了萬千不能脫口而出的情緒，不禁暖意縈懷，濕了眼睛。她忙捏了帕子拭干眼角，換上慣常的素凈表情，說道：“這一園子的花開得真好看。”

“可沒有一朵花能比得上娘娘。”莫悔的聲音回蕩在心底，響亮得如同驚雷一般，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