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里的變故皇上已經說與哀家聽了，你回去可將你那兒子帶進宮，先領到錦華宮來讓哀家看看，若性子溫良，識禮守矩，哀家自會允他留在宮里，給皇上作伴，也免你牽腸掛肚之苦。不然，宮里的規矩你也是知道的，哀家再不留你，你就此回家去撫育自己的孩子吧。”

水嬤嬤聞言立刻驚惶地抬眼看看御風，又看向豚兒。

御風接著說：“水嬤嬤放心，哀家不會虧待你，養家活口的錢是不會少的。”

水嬤嬤沒有吭聲，眼神忽而亮閃，忽而晦暗，可以想見她的內心里正左右掙扎，難以取舍。

御風明白她的心思，只把丑話說在頭里，若那孩子粗野難纏，當然不能留下，便是水嬤嬤，也要籍此打發出去。

倒是豚兒樂了，從榻上爬下來，一把拉住水嬤嬤說：“水嬤嬤，你還愣著做什么？快點回家去，把你兒子帶來。”

水嬤嬤諾諾連聲，向御風躬身告退，與小皇帝一起急惶惶地去了。

小畹倚在門上朝外面望了片刻，轉身對御風說：“娘娘，沒想到水嬤嬤也長了心眼，學會攛掇皇上來為自己發聲了。”

御風哧地一笑，說：“這也怪不得她，畢竟照顧皇上這么多年，她不仰仗皇上，又能仰仗誰呢？”

小畹的眉毛揚了揚，幽幽回道：“好在她還懂得請太后的示下，沒有慫恿皇上自己縱性作主，也就不算是越分妄為了。”

御風點頭，撿起矮幾上的書冊繼續讀起來。

傍晚，豚兒再次進來請安的時候，身邊多了一個高他大半個頭的男孩子。那男孩子膚色稍黑，面頰消瘦，五官隱隱遺傳了水嬤嬤的細致與討巧。

“快，水亮，給太后娘娘請安。”豚兒拍了拍男孩子的肩膀，男孩子立刻跪下來，砰砰砰，在青磚地上磕了幾個響頭。

御風招手叫他抬起頭來，男孩子仰起臉，直視著御風，目光并無惶恐之色。

“你就是水嬤嬤的兒子？”御風凝視著男孩子問道。

“是。”

“你叫什么名字？”御風又問。

“水亮。”

男孩子的聲音干脆利落。

御風的唇角柔婉地向上一翹，指著豚兒問：“水亮，你知道他誰嗎？”

男孩子回眼看了看豚兒，說：“知道。他是皇上，是天下萬民的主子。”

御風聞言不禁一陣詫異。一個寒微人家的孩童進到深宮內苑，若不是東張西望看花了眼，便是膽戰心驚嚇破了膽，而水亮卻是沉穩安靜，目不斜視，著實有些定性，不同一般。更何況他的一番話，也跟他剛才磕的那幾個頭一樣，擲地有聲。

“哦？此話是誰教你的？你母親嗎？”御風的眉心微皺，面色陡暗。水亮卻是神情自若，話說得有條不紊：“不是，是私塾里的教書先生講的，他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所以，當今皇上，便是天下萬民的主子，也是水亮的主子。”

御風愈發稱奇，忍不住嘖嘖夸贊：“原來你也讀書了，好，很好。水亮，你可愿意今后住在宮里，陪伴皇上一起讀書游戲呢？”

“愿意。”男孩子好像天性惜言如金，多一個字都不肯說。

“好孩子。”御風不住地點頭，心說不知水嬤嬤前世積了什么德行，竟生出如此穩重明理的兒子。

繼而又冷下臉來，口氣嚴厲地對水亮說：“只有一樣，哀家要你一輩子都牢牢記在心里，你身邊的這個人是你的主子，是你拼了性命都要守護他安全無虞的人。”

“水亮記住了。”男孩子垂手立在一旁，喜得豚兒合不攏嘴，躬身給御風施了個禮，便拉著男孩子的手急不可待地跑出去了。

“這孩子有點意思。”始終站在旁邊冷眼打量的小畹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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