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個升天的先皇也是書卷不離手的，只不過他看的都是那些鬼道士獻來的歪經(jīng)，什么采陰補陽，什么長生不老，什么霞舉飛升，除此之外的經(jīng)史典籍，詩詞歌賦，他卻是從來不上眼一看的。

自從御風進宮為后，長夜漫漫，苦不堪言，唯一能帶給御風慰藉的便是皇宮藏書閣里的典章書籍。她經(jīng)常帶著小畹和順喜到藏書閣去，登著梯子爬上高高的擱架，把上面落滿灰塵的書冊取下來，拿回錦華宮去閱讀。那些散發(fā)著墨香和歲月滄桑味道的書冊，不僅讓她度過了一個個不眠之夜，也讓她的頭腦更充實，心靈更堅定。

御風正看得入神的時候，外面婢女來報：“皇上給太后娘娘請安來了。”

御風忙放下書，坐直了身子。

豚兒在一班太監(jiān)簇擁下走了進來。“給母后請安。”他倒身便拜。

“快平身。”御風示意小畹把皇帝扶起來，招手喚道：“來，快到母后這兒來。”

因為還在先皇的喪期，朝廷暫停了早朝，小皇帝不必上朝，官吏們也只是留在官衙各盡職守，不必到皇宮里來朝覲。

豚兒爬上榻來，偎在御風的懷里，拉扯著她身上的百衲衣說：“母后，你這件衣服太丑了，豚兒不喜歡，換了它吧。”

御風微微一笑，撫摸著豚兒的肩膀，搖了搖頭，說：“還不到時候，豚兒莫急。”

“不到時候？那要到什么時候啊？”豚兒歪著小腦袋琢磨著御風的話。

御風不再多說什么，幫豚兒整理了一下衣領(lǐng)，發(fā)現(xiàn)豚兒的眼角正瞟向窗外，便也朝外面瞥了一眼，隔著窗欞，豚兒的乳母水嬤嬤正踮著腳尖向房內(nèi)眺望。

御風裝作沒看見，兀自拉著豚兒的手問長問短。

“皇上，近來師傅在教你讀什么書啊？”御風揉搓著豚兒垂在腮邊的發(fā)縷親切地問。

“是《詩經(jīng)》。”豚兒回答。

“哦？已經(jīng)在讀《詩經(jīng)》了嗎？給母后背一首你最喜歡的吧。”

御風笑吟吟地凝望著豚兒那張唇紅齒白皮膚嬌嫩的小臉。

豚兒略一思索，便聲音清朗地念誦起來：“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長長的一首詩，他竟一口氣都背了出來，喜得御風眉開眼笑，不住地點頭。

“哦，這是《衛(wèi)風》中的《淇奧》一篇，豚兒可知這首詩的來歷？”御風接著問。

“知道。”豚兒因為得了夸贊，也喜上眉梢，“是說當年衛(wèi)武公為周平王做卿相，年過九十，深自儆惕，能納人規(guī)諫。衛(wèi)人皆頌其德，所以作了這首詩。”

“好，好，當真是好。顯見皇上用功了，陳崇禮這個師傅教得也仔細。回頭母后要宣他來，重重有賞。”

御風把豚兒擁在懷了，用力抱了又抱，只覺得漫天的云朵都放出五彩的光來，照得滿心亮堂。

豚兒卻暗了臉，嘟起嘴扯著御風的衣袖，問：“只有師傅有賞，那豚兒呢？豚兒也要討個賞。”

御風不禁好笑，心說豚兒到底是個孩子，哪有做了皇帝還跟人討賞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