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除了莫家之外，御畫坊還有幾個可堪畫像的畫師，但畫師界有口皆碑的還是莫家的技法，所謂眉目傳情，衣帶達意，在一顰一蹙中，便描盡了人物的精神氣韻。只是莫悔進宮后，幾乎沒有機會展露他的技藝。因此，藍子纓適才的一番話，既是對他的提醒，也流露出了對他畫功的懷疑。

莫悔當然聽得出藍子纓的話外之音。他抬起頭，朝藍子纓回報了一絲意味深長的淺笑。

“多謝兄臺好意，莫悔心領了。”他略一躬身，將懸在腰間的當值銅牌摘下來，掛到墻邊的木匾上。然后，將自己的隨身用具裝進一個布袋里，用手提著，到前廳去向御畫坊的總管告退。

出了宮門，莫悔徑直往家里走。京城大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喧騰熱鬧，兩邊的店鋪里不時有人高聲叫賣著各式貨品。

“桂花糕，玫瑰糕，綠豆糕啊！”

“胭脂水粉啊！”

“剛出籠的水晶包子啊！”

還有推著車子售賣城外妙峰山的泉水的，一邊走一邊高一聲低一聲地叫著：“賣水嘍，妙峰山的泉水哦！”

莫悔悶著頭在如織的人群里擠來擠去。每個當值的日子，他都要這樣穿過街市，回到莫家坐落在城南荒僻處的老宅院。

正走著，忽然有人從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回頭一看，是敬明宇，自小和莫悔一起拜了同一個師傅練功習武的師兄弟。

莫悔雖然也像哥哥那樣自幼跟著父親學畫，但他的志向卻是參加武科舉試，走行伍之路。怎奈哥哥體弱，父命難為，可憐莫悔空懷一身好武藝，卻要拈起畫筆，過描龍畫鳳的日子。

“看你一路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我叫了幾聲都沒聽見，難不成在想心事？”敬明宇眨巴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圓眼睛，大聲問道。

敬明宇的身量與莫悔差不多，只是略粗壯些。在師傅門下弟子中，莫悔與敬明宇的武功可謂是旗鼓相當，不分伯仲。惟兩個人的性格和家世背景相差懸殊，一個喜靜，莫悔沒事兒的時候就愛捧著本兵書戰策研看；而敬明宇則喜動，隔三岔五地就要找個人比武較量。莫家是世襲畫師,家風恬淡；而敬家世代經商，家財萬貫。

好在性格的差異并未影響他們的友情，盡管莫悔離開師門進宮做了畫師，但兩個人經常相約在武館比試武藝或是騎馬到城外去散漫游蕩。因敬明宇的生辰比莫悔稍長數月，所以，莫悔一直稱敬明宇為兄，敬明宇也把莫悔當自家兄弟看待。

莫悔一笑，說：“沒想什么，不過是餓了，想早點回家去吃飯。”

“巧了，我這會兒也餓著呢，今兒我請客，我們一起去八仙樓喝一杯。”敬明宇不由分說，拉住莫悔的胳膊轉進一條巷子，再東穿西繞，便來到京城有名的酒肆八仙樓的門口。

八仙樓歷來門庭若市，此刻也不例外，莫悔站在臺階前向樓上望了一眼，說：“敬兄，恐怕我們來晚了，樓上像是都坐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