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小見的女人——她的母親，在每天規矩的八小時工作以外，都能保證家里人一日三餐準時準點。房間更是一絲不茍，各物件擺放得整整齊齊。洛淺也秉承了他母親的優良傳統，從小時候的兒童房，到大學宿舍，再到現在獨立出來住，小天地從來都是功能分區清晰明了。用胖子趙的話說，就是見屋如見人。他天生長得就是一張清清白白的老好人臉。

衍靈提著鼓鼓的垃圾袋，找不到可以擱下的地方，對客人叨了一聲：我上去一下。然后便若無其事地跛著出門扔垃圾。其實洛淺曾經有那么一刻看她跛足行走的背影，想替她接下來，卻很快意識到，他對這個窩棚一樣的地方全然不熟悉，只好乖乖坐著等她回來，道一聲再見然后火速離開。

若不是刺耳的電話鈴聲，洛淺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小屋子里還有電話。一樣堆在床鋪的上鋪，插著污油的電話線。

未經允許接他人的電話，是侵犯隱私權的。洛淺這樣想著，忍過了好幾分鐘。但電話鈴始終不停，他忍不住接起電話，要迅速地對對方說句“主人不在，稍后再撥。”

可是電話那頭顯得更急切，一個年輕的聲音在他拿起電話同時響起，帶著哭腔，尖利而刻骨：“我打他的電話他不接，我要把這個孩子打掉，我不想給自己留麻煩……”

“什么……”他聽得不真切，卻被回來的衍靈一把搶過電話。

電話那頭是個在酒廊里化名安琪的女孩，和衍靈同歲，卻才剛來酒廊大半年。安琪的聲音很虛弱：“衍靈，查出來已經三個月了，我好害怕，你陪我去好不好……”衍靈兩手不由地緊握住話筒，聲音卻很鎮靜，她答應下來，確定好時間，又例行公事地安慰了幾句。

安琪突然意識到先前那個男聲的存在：“剛才那個男的是誰？媽咪規定我們是不能把客帶到家里來的，你別不守規矩……”

衍靈默默地放下了聽筒，顯得緊張而不自在。

“誰呀？”洛淺顯然只是模模糊糊地聽到那個駭人聽聞的話題。

“噢沒事。”她裝得一臉輕松：“我一個朋友，她……被男友騙了，懷上了，要打掉。”

“哦。”他眼里開始有了深切的同情：“真不是東西！”

衍靈發現他的表現比她更輕松，而且是那種不拖泥帶水，毫不偽裝的輕松。想必他的生活的軌跡也比她輕松自在得多，不用為生計擔心，“小學－初中－高中－本科－碩士”一條路服務。他真得比她見過的所有男人都簡單，都純凈，都真實，男人是泥做的，而他卻天生為一塊無瑕白瓷，讓人愛不釋手。

當電話那端，他被別的女人與放諸四海皆同的男客作比較時，她突然有心生一種忿然，他是不同的，甚至，在她眼里，他就是那個九百九十九個女人都沒有挑到的千分之一。

可是她倏然之間有了一種莫名的擔心——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也是電話那側的那種人，我不敢想象，你看我的眼光，會變成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