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終沒有抬頭去看想象中那個“養著保險按揭、老婆不小孩子不大、三十出頭頭發有點禿”的新寶來男子，直到一種很熟悉的聲音叫她：“陸衍靈，怎么會是你？”

她記得很多種聲音，無一例外都是尖刻和喧嘩的，它們擠在她的耳膜里日復一日愈加地分辨不清。只有凌晨三點半的不太有磁性的男聲，顯得清脆而干凈。

“你還能走嗎？”

“好像……有點懸。”她用力地嘗試了一下，對他努努嘴。

“那去醫院吧。”洛淺作勢要把她送上車。

她支著他的手臂，嘗試站起來，余光掃到那輛看上去很鮮亮的車子，突然像發現了新大陸，直接支著他的手臂晃起來：“那是你的車嗎？”

他被她突然間翻涌而上的興奮弄得像丈二和尚：“是我的。你想干什么？”

這下她的興奮更甚了：“嘿！你可以把車借我一天嗎？我保證絕對什么都不追究了！”她準備了一整半天，再來一輛稍微配得上衣服的車就齊活了。

后面的車喇叭越來越嘹亮，他無心多問：上車再說！

“你走路都是這樣不看路的嗎？都當成三四點的馬路？”上了車，看她的神情像是都恢復了，洛淺忍不住向著后座質問。

“是你撞的我，還反咬一口！”她習慣性地振振有詞。

“你不從馬路上突然一下子竄出來，我會撞到你？”

她自知理虧，埋著頭不說話。過了一陣子，又忍不住開口。

“那借車的事情……我真得是找不到人借車了。你知道我那些朋友都是什么人，不可能有車的。剛才我也打過幾個熟人的電話，他們有錢有勢的，為著避嫌也不會把車借我……”她頓了頓，終于還是講了早已準備地那句：“你是個學生，用車的地方也不多……”

盡管聽她吞吞吐吐地講了半晌，他到底沒明白是什么緣故，干脆直白地問她，才知道是要借一天車回孤兒院裝面子。

——先送你回家，這事我再想想。

她從滿心歡喜跌到了谷底，這么多年的經驗讓她相信這只是一種含蓄委婉的拒絕。就像有人說，哎，有空我們去吃頓飯吧。其實這就注定了他在接下來的每一天里，都是“沒空”。

臨近衍靈家的時候，車有點顛簸。她下意識地請求他停下車。

“我能走。”她很固執。那個十多平方米亂糟糟的地下室，實在沒有見客的準備。

“那么，這些個大包小包，都能走嗎？”他指著后備箱。

于是，她不敢做聲了，崴了的腿扛這么多東西走樓梯，非癱了不可。她心里暗自從進門到出門演示了一遍，在確認不會發生類似于走到一半內褲從天而降的情況下，表示了默許。

“不好意思，沒有收拾。”她邊說邊飛快地把眼所能及的雜物攏到床上，又撕了個垃圾袋，風卷殘云地把吃剩的東西兜進去。

其實不用她解釋，整個房間雜亂已經到了讓洛淺吃驚的程度。這豈是“沒有收拾”四字可以概括的了的？敞開包裝的速凍食品，吃一半的泡面桶，幾天前喝的牛奶盒，蜷成一團的被子，堆著所有家什的上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