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NO.16凌晨三點半的孩子
- 沫生人
- 林子窈
- 1461字
- 2013-02-15 15:04:21
“嗨,我想我大概是醉了。”她跳下護欄,在雙向車道正中央自由地走著,跳過一個窨井蓋,高高地甩著手上的男士西服,口袋里的硬幣和打火機叮叮當當地往下掉:“這是我第一次為自己喝醉酒……”
他跟在后面撿各種灑落的東西,不時回應著他的酒話:“其實吧,真正醉了的人都說他們沒有醉……”她沒喝多少酒,何況是來陪他喝,對她來說,都是些幾近沒有度數的酒。
“你叫……ENVY?”他突然想到問她姓名:“嫉妒女神?”
“你是不是叫洛淺?”她倒是反將了他一軍:“你簽單時候我看到的,一字簽,很漂亮。還有,你的朋友,一個姓趙,一個姓李?!?
他不免被她的觀察力折服,卻有種瞬間被剝得赤,裸裸的尷尬,急于求得一下平衡:“那你真名叫什么?”
她倒也無意隱瞞:“陸衍靈。第六孤兒院的‘陸’,繁衍的‘衍’,生靈的‘靈’。合起來意思就是第六孤兒院繁衍的生靈。啊哈!名字就像身份證明一樣!”
那天,他終于知道,她是個孤兒,有一雙喜歡的舞鞋,有一個丟失的妹妹,還有一腔細膩柔軟的心思。
“我跳舞給你看,”她突然酒勁上頭,童心大起,興奮地轉身對他說:“我學的第一支舞,在十歲的時候?!?
她站近路燈一側,撐著路燈桿脫下高跟鞋和外套,自己為自己哼著不成調的節奏:當我們同在一起,在一起……
她舞步蹣跚,借著一絲醉意跳跳停停。沒有耀眼追光,夜色混沌,路燈昏沉,遠處的天還糅進了一絲魚肚白。可這不妨他欣賞,一個赤足單衣的女子,披著月色的紗裳,在渙散朦朧的路燈下,在橙黃色的夜霧里,進行這場無所忌憚且僅供一人觀賞的演出。
怎么把一場邂逅變成永恒,他們不知不覺寫就注解。
明月路,小石潭,照我回家路。
——這歌詞我還記得,當我們同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每次唱起,我都會想起你,現在我知道,你也如此。只是,你的心情同我有異。
那個紅衣小女孩正倚著燈桿,就站在她眼前,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她沒有渾黑的瞳孔,卻依然看得饒有興致。
——我心是遺恨。你心為懺悔。
但你總該曉得,寬恕很難。
最終還是要離開,過各自相安無事的明天去。
洛淺坐上出租車,頭正是一陣脹痛,她幫他關上車門,站在車窗外,撅著唇,性感又狡黠地做了個拜拜的口型。
“我的電話。心情不好,隨時CALL我。不過,能不能記住,就看你了?!?
車窗上霧氣漸散,她對著玻璃哈了一口氣,伸出纖長的手指在車窗上寫下一行字跡。
清秀嫻雅的數字,卻由不得洛淺細細看清就慢慢隨著霧氣溶去。
哪有這么留電話的方式?分明是不想教人記得。
車仿佛向前開動了,可是窗子仍有被輕輕扣動的聲響。他拉下車窗,小小的孩子穿著鮮亮的紅衣,佇立在變換的街景里,天真無邪微笑。他素來喜歡這樣可愛靈巧的孩子。
“剛才有個姐姐,要我把這個交給你……”她把手伸進來,手臂極細,像個襁褓里的嬰兒,骨節突兀。不知道是不是車突然啟動了,他遠遠看到她被甩到了車后,展著兀起的手掌依舊對他微笑。
拋進來的是一張紙片,被折成四方形。還未展開,就已經能看到力透紙背的鮮紅色,墨水還沒干透,歪歪扭扭寫著“陸衍靈”的名字,下面是一行細小的數字。
想必是電聯方式吧,她不好意思,讓個小孩給我。想必是匆忙之間只找到紅色水筆吧,也不顧什么老禁忌,寫下名字來給我。
他酒勁上頭,拿著她的電聯方式,未曾多想,隨便揣進包里。他自覺是個正人君子,不會再有需要和酒廊女深夜語聊的時候。
那個在凌晨三點半出現的孩子,是一場丟失不去的夢魘。
——我所知曉的能讓一個人獲取幸福的方式,就是在最恰當的年華里賜予她一個愛人。而我所知曉的能讓一個人陷入痛苦的方式,本質相同,就是在她最恰當的年華里給她一個愛的死去活來,卻,在身份上,地位上,都毫無可能的愛人。
——我最親愛的朋友,我想,這樣溫情的報復,你會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