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內(nèi)突然掌聲響動，紅幕布打開，一道綠光打在一張脂粉深重的臉頰上。脂粉很紅，可洛淺看見的是另一種蒼白，蒼白入了骨子里，骨髓被抽出來灌在舞臺的陰影里。一張未點朱砂的年輕臉蛋，唱得是《給我一個吻》，動作頗多，最后還熟門熟路地向臺下送了幾個飛吻，只是年歲未到，尚是青澀。

小姑娘把麥克風插上架，前桌的幾個相貌堂堂的男人夾著酒瓶，尾隨著走了。這就算是熱過場子了。

胖子趙像是深得體會：這好地方真TMD不一樣哈，連熱場子都熱到人心窩子里去了。

燈光滅了，又爆起地閃起了走馬燈，這里的燈光一驚一乍，讓洛淺很不習慣。濃重輕佻的“蓬拆”音樂里，幕簾從下拉起，厚黑色的長靴，包腿皮褲。主持人咆哮一樣地介紹：“女神Envy！Envy！掌聲！怎么能沒有掌聲！”

巨大的掌聲并沒有圍困住少女的聲音，在這樣的地方太久，連聲音都能那么輕易地攻破重圍。是一首歌詞露骨尖酸的《卡門》：

愛情不過是一種普通的玩意兒一點也不稀奇

男人不過是一件消譴的東西有什么了不起

是男人我都喜歡不管窮富和高低

是男人我都拋棄不怕你再有魔力

豈不是更可悲，連聲音都能輕易穿透的那一層層人群，卻把自己圍困于內(nèi)，沒有自由，沒有愛，一切都只是疲憊消沉的困獸之斗。

那個女子，臉上脂粉厚重，全然不是那個夾著水電發(fā)票的小姑娘。她是女神Envy。

臺下的她看著走馬燈下倏而鮮亮倏而煞白的臉，心中想得確實另一副樣子——離開那年，那個小小的，精靈一般模樣的孩子。

寂冷的孤兒院和繁華的酒廊，一本正經(jīng)的院長媽媽和花里胡哨的各色看客，她清楚，自己并沒有認錯，卻寧愿暗自在心里留存一份懷疑。

唱到過門，喝酒是免不了的，這是臺下酒客們最為亢奮的時刻。臺上的女子無外乎兩類姿態(tài)：一種形容尚小羽翼未豐的，推辭不過喝到嗆了，引得四眾倒彩聲一片，還有人借機偷揩一把油水。一種是老雛兒了，對于酒客的要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瀟灑得很。眾人也都曉得這是厲害角色，不敢輕易有動靜。

顯然臺上那個女子屬于后者，喝起來很是痛快干脆：“我唱一句吹一瓶，你們信不信！”然后端著酒杯，也不顧曲子行到哪，自顧自地喝起來。只是在最后結(jié)尾時，才煞有介事地接上一句：“你要是愛上了我，你就自已找晦氣。我要是愛上了你，你就死在我手里！”

她像極了梅里美筆下那個放蕩自由又天真爛漫的吉普賽女郎，書里的卡門不可一世地宣告著：“作為我的羅姆，你有權(quán)利殺死你的羅密，但卡門永遠是自由的！！”是啊，卡門是墮落卻自由的，而她呢？

走馬燈短暫地恢復(fù)了平靜，樂隊的鼓點依然喧鬧。她下了場，稍側(cè)地趴在一旁的玻璃吧臺上，那些男人喜歡調(diào)弄她微醺的姿態(tài)，于是，她分明沒醉，卻依然像是醉了。

——那天她又擺出一副醉了的樣子，因為一群男人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