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10年。你死后的第十三年的祭日。那一天起，你開始了漫無休止的報復，你會為此后悔終生。——無常。

她攤開手，無常留下淡淡墨水字漸漸隱去。面前的情景如水墨畫軸，緩緩展開。

舊日的路上黑漆漆一片，小女孩撐著足夠遮蔽全身的紅色大傘，煢煢孑立。

這是她脫離三界的第一天——終于不需要躲避無常的索命，終于可以自由地享受陽光的炙熱，也終于決定要來見一個人的，那一天。

轉過骯臟的頹墻，眼前是一條野馬路。所謂野馬路，沒有信號燈，沒有安全島，甚至連斑馬線都已經磨得斑斑駁駁，零碎的痕跡黑黑白白，如同黑人貼上狗皮膏藥。

一把暗藍的小折傘倏地一下在行道樹下展開，腳踏車上的人顯然沒有做好下雨的準備，跌跌撞撞地撐著藍傘向路上開去。

一陣急促地叫罵，伴隨著劇烈的腳踏車剎車聲：“讓開，讓開，擋在路中間那小孩兒，不要命了……”紅傘孩子慢慢把傘揚起來，仰頭看那張皺著眉頭的臉。撐藍傘的女孩，二十多歲，有著干凈清潔的聲線，薄薄的機車外套裹著微微發抖的身板。

“讓開，讓開，死小孩。”

女孩聳起單邊肩膀麻利地夾著手機，把散落在地上不詳年月的水電煤氣票據用書本一夾。快步騎上腳踏車：“喂……喂……是我，Envy。馬上就到，再寬限十分鐘，拜托了小老弟……十分鐘，就十分鐘，十分鐘后一定在臺上，拜拜……”

衍心坐上了那女孩的車把手，聽著女孩熟練地應酬著來人的電話，市儈而尖酸。她可以不斷聽到電話那頭挑。逗戲謔的聲音——正如她可以讓所有人看不見自己一樣。

——衍心。你第一個見到的人，其實就是你心里最想見的人。

是圣母的話。

——圣母嬤嬤，告訴我，我要用什么報復她？

衍心跳下車，朝著雨幕竭力地嘶吼。

——用你的恨，撕毀她的一生。

新世紀酒吧。小小的身影抬頭望著碩大的霓虹字。

——衍靈。十多年了。我很想你。我可以進去，看看你嗎？

她還是進去了，安靜地坐在離看臺最遠的沙發上，毫無重量的身體沒有在沙發上留下一點凹陷。桌上有剛走了的客人開的皇家禮炮,她輕輕地抿了一口，有點甜，又有點澀，是何人發明了杜康，一心以為可以澆愁，卻沒想到，該有的愁只有更愁。并沒有一絲一毫地削減。

一陣吵吵嚷嚷的喧鬧之后，一個黑瘦的小子在衍心身邊坐下，她下意識地向外挪了挪，卻意識到并沒有這個必要。

“小姐，來五扎啤的，”胖子趙拖拽著黑小子，“往前坐點，離近點看什么都清楚。你小子還給裝？知道你不喜歡，不過來既然都來了，既來之，則安之吧。難得出來見識一下大場面……”

黑小子沒有挪窩的意思，一揚手，搶白了胖子趙的話：“得了吧！我看你都常客了吧，還一口一個‘見識’……”

胖子趙撓著頭來掩飾著自己的語塞：“別總拆我臺！這么高級的會所，我也是是頭次來，以前見識的，那都叫地攤貨……那就算是帶你來‘見識’下，這樣說，總行了吧！”

那個叫洛淺的黑小子鼻子一哼：“誰稀得見識！”

他果真不喜歡？衍心怔怔地望他。不過轉念一想，這從沒吃過葡萄的狐貍，怨不得葡萄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