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合的身體日漸好轉(zhuǎn)，可那日動怒后落下的心悸毛病卻總也不好，時常在夜里驚醒，臉色蒼白地攥著蘇晚卿的手，像是怕她會憑空消失。太醫(yī)說需得用江南特產(chǎn)的一味“凝神草”入藥，才能徹底根除，王府的藥材庫里恰好沒有，蘇晚卿便自請出門去藥鋪購買。

柳合本想派侍衛(wèi)跟著，卻被蘇晚卿攔住了：“不過是去趟藥鋪，不必興師動眾。你在家好好歇著，我很快就回來?！彼恼Z氣平靜溫和，是這些日子少有的柔軟。

柳合看著她眼底的認真，終究還是點了頭，只是在她出門前反復(fù)叮囑：“早去早回，別在路上耽擱?！?

“知道了。”蘇晚卿笑著應(yīng)下，轉(zhuǎn)身走出王府。陽光灑在身上，帶著久違的暖意，她深吸一口氣，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這些日子困在王府照料柳合，她幾乎忘了自由行走的滋味。

京城的藥鋪集中在南鑼鼓巷，蘇晚卿剛走到巷口，就聞到了濃郁的藥香。她走進一家老字號藥鋪，正讓掌柜的取凝神草，身后忽然傳來一個溫潤的聲音：“蘇姑娘？”

蘇晚卿回頭，看到沈玉書正站在藥架前，手里拿著幾包藥材，顯然也是來買藥的。他看到蘇晚卿，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連忙上前行禮：“姑娘安好。”

“沈公子?！碧K晚卿微微頷首，有些意外會在這里遇到他。

“姑娘也是來買藥？”沈玉書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藥方上，看到“凝神草”三個字時，若有所思地說，“這味藥性子溫和，確有安神之效，只是單用效果平平。我最近研究出一個方子，用凝神草配伍百合、合歡皮，安神助眠的效果更好，還能滋養(yǎng)氣血，不知姑娘要不要試試？”

他說起藥方時，眼中閃爍著認真的光芒，全然沒有了往日的局促，反而多了幾分醫(yī)者的專注。蘇晚卿看著他清雋的面容，想起柳合夜里心悸的樣子，心中微動：“哦？沈公子還懂醫(yī)術(shù)？”

“略通皮毛?！鄙蛴駮缓靡馑嫉匦α诵?，“家學(xué)淵源，從小跟著祖父認藥看書，談不上精通，只是喜歡研究罷了?！彼麖男渲腥〕鲆粡堉`抄好的藥方，遞給蘇晚卿，“這就是我配的方子，姑娘可以拿去給太醫(yī)看看，若是合用，或許能幫到王爺?！?

蘇晚卿接過藥方，只見上面字跡清秀，藥材配伍清晰合理，確實不像信口胡說。她心中涌起一絲感激：“多謝沈公子?！?

“姑娘客氣了?！鄙蛴駮粗?，眼中帶著純粹的欣賞，“說起來，上次送姑娘的畫像，不知姑娘是否滿意？我后來又畫了幾幅江南春景，若是姑娘喜歡……”

“沈公子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碧K晚卿連忙打斷他，語氣溫和卻疏離，“只是我如今身份不便，怕是不能再收公子的禮物了?！?

沈玉書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隨即釋然地笑了笑：“是我考慮不周了。”他沒有再多言，只是幫著蘇晚卿將凝神草和藥方上的藥材一一備齊，又細心地囑咐了煎藥的火候和時辰。

兩人站在藥鋪柜臺前，低聲交談著藥材的特性，氣氛竟意外地融洽。沈玉書談吐文雅，見識廣博，說起藥理來條理清晰，蘇晚卿聽得認真，偶爾提出幾個問題，他都耐心解答。陽光透過藥鋪的木窗灑進來，照在兩人身上，竟有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蘇晚卿付了藥錢，拿著藥材和藥方，對沈玉書道了謝：“今日多謝沈公子指點，改日若有機會，定會報答。”

“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沈玉書笑著擺手，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只要姑娘安好，便比什么都好。”

蘇晚卿心中微暖，卻不敢再多留，轉(zhuǎn)身快步離開了藥鋪。她沒有看到，沈玉書站在藥鋪門口，望著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才收回目光，眼底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

蘇晚卿回到王府時，柳合正坐在院門口的石凳上等著她，看到她回來，眼中的擔(dān)憂瞬間散去，卻又很快被審視取代：“怎么去了這么久？”

“遇到點事耽擱了?！碧K晚卿揚了揚手中的藥材，“藥鋪的凝神草不多，掌柜的特意去后庫找的?！彼龥]有提遇到沈玉書的事，怕又引來一場風(fēng)波。

柳合接過藥材，目光卻落在她另一只手里的藥方上：“這是什么？”

“哦，是遇到一位懂醫(yī)術(shù)的公子，給的安神方子，說或許對你的心悸有好處。”蘇晚卿輕描淡寫地解釋道，沒有說方子是沈玉書給的。

柳合拿起藥方看了看，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這字跡……他似乎在哪里見過。他猛地想起那日沈玉書送畫時的落款，與這藥方上的字跡竟有幾分相似！

“這方子是誰給你的？”他聲音瞬間冷了下來，眼神銳利地盯著蘇晚卿。

蘇晚卿心中一緊，知道瞞不住了：“是……沈玉書?！?

“沈玉書？！”柳合的怒火瞬間被點燃，他將藥方狠狠摔在地上，藥材散落一地，“蘇晚卿！你又去見他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柳合！你發(fā)什么瘋！”蘇晚卿看著散落的藥材，又氣又急，“不過是一張藥方，你至于這樣嗎？他只是好意……”

“好意？”柳合厲聲打斷她，眼中滿是瘋狂的嫉妒，“他的好意就是勾引我的妻子？蘇晚卿，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誰的女人？！你剛答應(yīng)留下，轉(zhuǎn)頭就去見別的男人，還收他的東西，你把我當什么了？！”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她疼得臉色發(fā)白：“說！你是不是還對他舊情難忘？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如他溫柔，不如他懂你？！”

“我沒有！”蘇晚卿拼命掙扎，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柳合，你能不能別總是用你的惡意揣測所有人？沈公子只是出于好意，我們在藥鋪說的都是藥材，沒有別的！”

“我不信！”柳合根本聽不進去，他看著蘇晚卿泛紅的眼眶，只覺得那是她為沈玉書辯解的證據(jù)，“你就是喜歡他！你就是忘不了那些小白臉！”

他猛地將她推倒在地，轉(zhuǎn)身就往外走，聲音冰冷如鐵：“來人！把蘇晚卿關(guān)進柴房！沒有我的命令，不準給她送水送食！”

“柳合！你不能這樣！”蘇晚卿趴在地上，看著他決絕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絕望。她不明白，為什么一件簡單的小事，總會被他扭曲成這樣；為什么她已經(jīng)選擇留下，他卻還是不肯相信她。

侍衛(wèi)很快趕來，將蘇晚卿架起來往柴房走去。她回頭看著散落一地的藥材和那張被踩臟的藥方，淚水終于忍不住滑落。

柳合站在原地，看著她被帶走的背影，胸口劇烈起伏，眼中滿是憤怒和痛苦。他撿起地上的藥方，看著上面清秀的字跡，只覺得刺眼無比。他知道自己或許反應(yīng)過激了，可看到她提起沈玉書時眼中的平和，看到她收下別的男人的東西，他就控制不住地發(fā)瘋。

他怕，怕沈玉書的溫柔會打動她，怕燕敘之的等待會誘惑她，怕自己終究留不住她。這種深入骨髓的恐懼，讓他只能用最極端的方式將她禁錮在身邊。

柴房陰暗潮濕，角落里堆著干草，散發(fā)著霉味。蘇晚卿蜷縮在干草上，手腕被攥紅的地方隱隱作痛。她看著緊閉的柴房門，心中一片冰涼。

她想起沈玉書溫和的笑容，想起他遞藥方時認真的樣子，想起他說“只要姑娘安好，便比什么都好”，心中涌起一絲暖意，卻很快被更深的絕望淹沒。

連這點微不足道的善意，都成了柳合傷害她的理由。

夜色漸深，柴房里越來越冷。蘇晚卿裹緊單薄的衣衫，卻依舊擋不住寒意。她不知道自己還要被關(guān)多久，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盡頭。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體內(nèi)的魅魔血脈，在這極致的寒冷和委屈中，再次悄然覺醒。一股微弱的暖流從心底升起，滋養(yǎng)著她的身體，讓她在寒冷中不至于凍僵，卻也讓她的容貌在昏暗的光線下，愈發(fā)妖異動人。

柴房外，柳合站在廊下，望著柴房的方向，手中緊緊攥著那張被踩臟的藥方，指節(jié)泛白。他心中充滿了矛盾，既想讓她受點教訓(xùn)，又怕她在柴房里受苦。這份愛到極致的偏執(zhí)，終究成了傷害彼此的利刃，將兩人拖入了更深的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