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井，這在楓木寨村可是有些歷史的，洪井是楓木寨村下寨子三個村民小組村民們聚集休息說話的地方，在富貴村長家屋坎下約一百米。洪井的水一年四季從大石縫中冒出，冬暖夏涼，不因天旱干枯，不因爆雨而發洪，是寨子里人們心中的河神，村里人祖祖輩輩離不開洪井。1986年秋天，分田到戶幾年后的村民們，生活上相對寬裕一些，于是大家就合計，覺得是國家政策好，是洪井的河神在保佑著大家，大伙兒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在年內又把洪井翻修了一遍。

洪井不大，就百十個平方，分喝水、洗菜、洗衣、洗腳四大部分，洪井周邊有一個寬敞平坦的草地，大概七八分地大小，上面有專供寨子里人們休息的木長椅，木座凳。

村里人干完活一般是很少先回家吃飯的，總要在洪井邊休息一會兒，說說話、吹吹牛，用洪井里的清澈的水把腳洗干凈，再用桐子葉卷起來當作杯子，盛上滿滿的一杯，打著赤腳坐在長椅上，美美的喝上一口，天南地北的又說起了昨天剛說過的話。直到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大伙兒才挑上自己的柴禾，拿上自己的家什，披著麻麻的月光，消失在即將來臨的夜幕里……

今兒個也一樣，大小媳婦們又聚在一起，在洪井邊或清洗自家的衣服，或在打理自家的夜飯菜。談論得最多話題依然是村里哪個小媳婦和哪個小伙子好上了，什么時候看到他們單獨在一起啦，哪個在外見過大世面回來啦等等。

這不，幾句話下來，又把有財跟潘敏扯了進去，說是前些天在集鎮上趕場的時候，有人看到有財跟潘敏在一起，后來便有人說是潘敏沒有回楓木寨，有財也沒有回來。

其實，有財對潘敏是有好感的，有財雖是村里的混混，成天無所事事，但對女人的要求特高，一般的他還看不上眼，寨子里一些模樣差又愛成天在背后說別人閑話的女人，有財更是不屑一顧。

潘敏自打嫁到楓木寨，儼然成了村里的俊媳婦兒，平常她雖然身著舊衣，毫無粉飾，但絲毫掩飾不住眉清目秀細皮嫩肉小家碧玉的天生麗質。前些年生了女兒英子，更顯得身材豐韻，膚色白凈，模樣標致，通體透出靈氣，絲毫不像農村二十四五歲的婦女。

村里的人都羨慕楊干有福氣，娶了個這個俊的婆娘，山寨里的爺們從此睡不著覺，晚上摟著自己的老婆，滿腦子里卻全是潘敏的身影；后生們更是媳婦也不想說了，總拿潘敏來比較，越比越覺得自己的女朋友比不上她。

有財更不例外，這幾年下來，不談對象的原因大都是因為潘敏，有財年輕長得俊，頭腦好使，嘴巴又甜，見面總是嬸子嬸子的叫，潘敏心里也高興。常言美女配俊男，跟有財接觸多了，潘敏看桿子那是橫豎不順眼，“沒本事，窩囊廢”成了她在家里對桿子的口頭闡。自打生下英子后，潘敏自然不能下地干活，桿子突然覺得家庭負擔一下子重了起來，對男女之間那種事，桿子更是力不從心，這讓潘敏更加的不滿，但在農村，這種事男女雙方卻又無可奈何。

有財的出現，給潘敏平淡的生活跟心里的隱隱的希望撩拔起來，先是有財嬸子嬸子甜甜的聲音讓潘敏著迷，再就是有財年輕俊朗的身體也讓她滿懷希望，晚上跟桿子睡在一起，便時不時的會想起有財來。

六月的一次坳會，讓潘敏對有財的迷戀瘋狂起來。

六月十三是當地趕坳會的節日，坳會這天，十里八村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首丁村大寨的空坪上、山林里，唱山歌，吹木葉，談戀愛，講家常，買賣東西。

首丁村離楓木寨村不遠，也就二十里路，山里人走山路快，二十里的路程也就個把小時的時間。首丁的坳會是周邊鄰村的一道風景，一種希望，方圓幾十里的男女青年都把一年一度的坳會看成是自己與對方相好的開始，老人們則寄希望于一年一度的坳會，能讓自家的孩子能選上個好人。爺們、小媳婦則是盡情的在這天去買自己所需的東西，所以坳會比當地鄉里趕場還熱鬧。

今年的坳會也不例外，照例是天高氣爽，青天悠悠，還沒到九點，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小攤云集，貨物齊全，有唱著山歌的、有光著膀子的、有敲鑼打鼓的、有抽著旱煙的、有光著屁股的，熱火朝天，熱鬧非凡。

有財是早上七點起的床，梳洗一番后便與村里的年青小伙們直奔坳會會場，年輕的后生們走路快，說笑之間就到了首丁，年輕人經常在外面混，認識的人多，還沒到坳場，哥幾個便淹進了人的海洋里。

潘敏去得比較遲，是跟寨上的秀嫂最后一批去的。本來潘敏早就準備著，坳會這天一家三口一起去，給女兒英子也看幾件衣服，順便再買點其他家用的東西，但桿子就是不答應，桿子這個人話少，有點不合群，像這樣熱鬧的坳會他自然不會去。他不去，英子當然去不成，英子才三歲多點，二三十里的山路她是走不了的，當然得有人背著，他不去，潘敏也背不了這么遠呀，潘敏心里便有了火氣，晚上就不理桿子，背對著桿子，滿腦子是有財的身影。

桿子不去，潘敏還得自己去，因為她想在趕坳這天給英子買衣服，英子已經大半年沒換什么衣服了，這做娘的心里實在過不去，等潘敏下決心把英子哄著留在家里后，已經是早上八點，村里還沒出門上路的就秀嫂了，于是兩人結伴同行，向坳場趕去。

趕到坳場，已是早上九點半了，秀嫂因為有事，就與潘敏在坳會的一個地攤邊分了手，潘敏本來就沒有什么事，英子的衣服花半個小時就選了兩套，家里需要的針呀線的也買了一些，全裝在一個花豬口袋里。潘敏一個人覺得百般無味，東看看西望望，眼看還有一個時辰才到響午，潘敏就盤算著，花個一塊錢吃一碗涼米豆腐，肚里有貨才能往家里趕，沒事在街上瞎逛也不好，還花錢。主意打定，潘敏就在一家稍稍干凈點的地攤桌子邊坐了下來，準備招呼賣小吃的老奶奶給自己來一碗涼米豆腐。

突然，潘敏感覺得自己的花豬口袋被人扯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拉緊口袋，轉頭就向后面瞧去。

“該死的有財，你想嚇死人哪”

潘敏看到自己背后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這個人就是有財。

原來有財在和村里小伙子們玩了一會兒后，大家伙你有你的事，我有我的事，先后離開，他一個人又在坳會的山林里吹了一會木葉，也沒人遞他一張手娟什么的，覺得沒意思，就一個溜了下來。年輕人飯量大，再加上山里人沒有吃早餐的習慣，都快響午了，有財的肚子開始唱起空城計來，于是他就準備找一個偏僻點的小攤吃點東西，他習慣性的把手伸進褲子口袋，認真的摸了摸出門時爺爺悄悄塞給他的三十塊錢，三張哪，有財出門時把它疊放得整整齊呢。

有財確實沒有料到會在這里遇到潘敏，他想嚇一嚇這個女人，于是便開始搞起潘敏的小動作，也便有了剛才的一幕。

有財知道潘敏并不是真的罵他，于是就緊挨著潘敏坐下來，關切的問：“嬸子吃什么嘞，準備回家了啊？”

“是哩……你準備吃點什么？”潘敏說完話，竟不自覺的把頭低了下去。

也不知為什么，潘敏跟有財在一起總是沒什么話說，她總是不敢看有財的眼睛。

“我也準備回去嘞，這大太陽的，我吃寬粉，你呢，也吃寬粉吧，今天我請客，啊！”

“嗯。”潘敏對有財的要請并沒有作太多的拒絕。

有財就朝里面的忙碌著的老奶奶喊：“老人家，來兩碗寬粉，一碗多放辣椒，一碗莫放，再來二兩包谷燒酒。”

別看有財是混混，其實他這個人是很有心眼的，他知道潘敏不吃辣椒，這事幾年前在桿子家吃飯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當然更多的是關注的潘敏。

潘敏一直低著頭，不說話。

當地人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男女青年不是夫妻的不能走在一起，就是走，也要保持一定的距離，更不能在一起吃東西，否則就要被別人說閑話。潘敏當然知道這個規定，所以，她不敢跟有財說太多的話，以顯得兩人的關系不是那么親近。

一會兒，老奶奶就把粉燙好了，連同有財的包谷燒酒，一起端到了他們面前。也許是今兒個生意好，收入不錯，老人家心情很好，放下粉碗，還不忘撂下一句：“小兩口慢慢吃吧，沒關系，天色還早呢，要加香料自己加啊。”

潘敏沒出聲，也不敢出聲，只裝著沒聽見，有財就用眼角的余光掃向她，見她沒什么反應，卻發現她的臉蛋慢慢的紅了起來。

年輕人吃東西快，有財沒花幾分鐘就把粉給吃完了，隨后便慢慢的品嘗起包谷燒酒來，一邊喝酒一邊大膽的看著潘敏。潘敏今天毫無粉飾，但絲毫掩飾不了她的天生麗質，勻稱的身材，清秀的五官，雖是農家少婦，卻眉清目秀、細皮嫩肉。年已二十歲的有財看在眼里，心里又生愛慕之情。

直到看著潘敏把粉吃完，自己手里的包谷燒酒也已見底，有財這才回過神來，關切的問：“吃完啦？”

“嗯。”潘敏仍是不敢抬起頭來。

“那我們一起回去吧。”

“嗯。”

于是有財就去付錢，潘敏也跟著站起來，順手提上自己的花豬口袋，潘敏也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為什么這樣聽話，這樣依賴于另外一個男人。她隱隱覺得，有什么事將要發生，但又期待著它發生。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坳會場地，有財在前，潘敏在后，始終保持著二三十步的距離。眼看快到傘樹坳了，傘樹坳離楓木寨村還有十多里路，這里樹木林立，枝葉茂盛，下大雨也很難把人淋濕，故由此得名。村里的青年小伙、漂亮姑娘平時會到這里來砍柴，經常是早上八點出發，差不多半個小時就會趕到，砍完柴十一點回去，十二點回到家里吃飯。

前面走著的有財下意識的停下來，想等一下后面的潘敏，沒想到潘敏也跟著停下來，有財就有些失落，干脆就倒著回去，徑自走到潘敏面前。

傘樹坳大家都知道，林子不算大，但很幽靜，這大晌午的，也沒有一個過路人，一男一女的，潘敏心里就七上八下起來，臉上卻佯裝著十二分的鎮靜：

“又倒回來干嘛，小毛頭，走你的路唄。”

手卻不爭氣，只是使勁地拽著花豬袋子，因為兩人離得近，一陣成熟婦人的體香撲鼻而來，有財就覺得渾身都熱燥起來，臉也燙燙的，盯著潘敏的眼睛通紅通紅，沒經過男女之事的有財再也忍受不住，借勢往前一站，直挺的身子貼住潘敏，雙手慌亂中摟住了潘敏的腰。

一瞬間，潘敏整個人好像中了石化魔法般呆住了，臉騰的紅了起來，慌亂中推開有財的身體。因為是在慌亂中，所以力氣就特別大此，有財一不溜神，被推了個趔趄，手掌自然地護住自己倒下的身體，按在路邊的碎石塊上，頓時鮮血直流。

剛回過神來的潘敏一看嚇壞了，趕忙走過來，關切的問：

“怎么了？你怎么了？很痛嗎？看流了那么多血。”

女人始終是脆弱的，潘敏眼里早已噙滿了眼淚，隨即又抓起有財滿是鮮血的手，用力的幫他吹，以使傷口處盡量涼快一些，而后又拿出口袋里的紙幫有財擦拭。

有財已從欲望中回過神來，定定地看著潘敏的每一個動作，嘴里連聲說：“沒事，沒事的。”

看著潘敏那漂亮的臉蛋，他又忍不住開起玩笑來。

“嬸子真好，被你這一吹，感覺一點都不痛了，謝謝嬸子。”

潘敏嗔怒道：“一個半大的娃子，連胡子都沒有長，嘴吧就這么甜，娶了媳婦還了得。”

“嘿，嘿嘿，要娶也要娶個像嬸子這樣漂亮的，像嬸子這樣……”

潘敏真怕再出事，抓著有財的手用力一摔。

“去你的吧，小毛頭，我先走啦。”

“啊，痛死我了……等等我。”回過神來的有財趕緊的叫。

腦子清醒過來的潘敏哪敢再留下來，內心深處顯然是希望發生點什么的，但山里人的道德觀，使得她剛剛萌發的希望瞬間化為烏有。

“媽的，真倒霉”有財咬著牙齒蹲直身子，渾然忘記了剛才香艷的一幕，望著潘敏遠去的背影，有意識地跨上了另一條通向村里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