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苦命女再回娘屋
- 躁動的山村
- BBS_0856
- 8131字
- 2011-11-16 15:51:51
農歷十二月二十九,是農家要準備過年的最后一天,農歷三十也就是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三(有的地方是十五),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基本上是不用做什么事的,要做也就是燒旺火坐年夜、拜大年、喝酒吃肉這些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
因此,農歷二十九這一天便是村里人最忙碌的一天了,男女老少齊出動,家家戶戶把家掃。看看自家的陽春掃干凈了沒有,鍋子鼎罐上的黑煙灰刮了沒有,躲篷蓑衣草鞋收拾起來了沒有,牽擔柴刀斧子這些‘兇器’藏起來了沒有,檢查完了,下午或者晚上便是要做過年的最后一道工序了,那就是殺雞宰鴨了。
山村人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這雞鴨是必須得在年二十九這天殺的,不能早,也不能晚了,早了,沒地方放,怕臭了不新鮮;晚了呢,對老人家(老祖宗)不尊重;還有大新年里這段時間是不能舞刀弄槍的,也是為了圖一個吉利。正為為這樣,山里人在這幾天總會把家禽喂得飽飽的,二十九號前滿村的雞呀鴨的叫得人睡不著,二十九號后,雞叫聲便蕩然無存了,偌大的寨子,一個晚上也便只能聽到稀稀拉拉的一兩聲雞叫了。
十二月二十九,是讓山里人最忙碌也最激動快樂的一天。然而這一天,對仙月來說,卻對這個家庭有了新的認識,也促使她堅定了脫離這個家的念頭,這一天,是她從迷茫走向重生的開始。
當天下午,仙月和有根打掃完院壩,正準備去掃陽春,荷花便扯著嗓子在廚房里喊開了:“有根,仙月,忙什么呢,天都快黑了,還不去把窖里的那只紅花公雞殺了,要等到什么時候啊。”
有根和仙月答應著就去捉雞,有根是從來沒殺過雞的,今天是第一次,手腳當然跳得很厲害,在加上十多斤的大公雞在手上不停的折騰,讓有根握著菜刀的右手無從下手。“喔——喔——喔”的叫聲聽起來很是凄涼,一旁的仙月也幫不上忙而干著急。
荷花在廚房,聽那雞叫得久了,仍舊沒什么動靜,便氣沖沖的走出來,邊接過有根手上的公雞和刀子,邊沖著兩人罵:
“雞都不會殺,還能干什么?”
這話明里是說的兩人,其實背后是在罵仙月,嫁進來這么久了,什么都不會做!
要只是這樣,也許仙月聽著忍一下也就過去了,但荷花把那雞殺完,讓血流干后便扔在了地上,不料,那雞竟然鬼使神差般的又復活過來了,先是在廚房里撲騰了好久,把上午剛洗的青菜弄臟了不少,接著又跑到火鋪邊,幸好有根從那經過,便捉了來遞給荷花。荷花一氣之下,取出菜刀,直接就把那公雞的脖子給砍斷了,嘴里不停的罵:“我看你還跑,我看你還能跑到哪里去!”
別看荷花嘴上兇巴巴的,其實她心里虛著呢。在農村,家里的豬啊羊啊,還有雞呀鴨的,要殺死了還能活過來跑,那主人家一定會認為是個不好的兆頭,預示著不久的將來不是出壞事就會出兇事。這雞是荷花殺的,富貴不知道,要知道的話,非得罵死她不可,所以,荷花尋思著一定得有一個人來背上這個黑鍋才行。
荷花這樣想著,便把有根拉到一邊,底下聲來悄悄的對有根說:“以后注意點你那婆娘仙月,這段時間總出事,這不……”又把聲音壓低八度:“你看今天這事,不吉利呢,大過年的,是不吉利呢。這死婆娘,打嫁進咱家來就沒讓人消停過。”
有根從小在農村長大,對荷花說的不吉利,當然是百分之百的相信,對荷花話,自然也是言聽計從。當下,他不知所措的問荷花:“媽,這可怎么辦呢?”
荷花狠狠的說:“還能怎么樣,分手唄,你打算跟這個災星過一輩子啊。”
有根一時間沒了主意,只好低聲下氣的對荷花說:“媽,這大過年的,你看……”
不料荷花的聲音更大了:“你看什么?娘的話你也不聽了?這婆娘,不會生,就會敗,真是個不會下蛋的雞,這種人,你能跟她過一輩子?”
荷花似乎要把前段時間在洪井的遇到尷尬,全部沖仙月發泄出來。
然而,兩人不知道,他們的談話,恰巧被從曬壁取掃帚回來的仙月在門外面聽了個一清二楚。婆婆這段時間對自己惱火,故意給自己臉色看,說自己不能生,這個她知道,她也忍了下來,但丈夫的懦弱和婆婆在背后說自己是“不會下蛋的雞”,還讓有根跟自己分手,說自己是這個家的災星……這讓她無論如何是不能接受的,就算自己跟婆婆一家人是仇人,話也不能說得這樣惡毒啊。
在仙月朦朧的意識里,自己不能懷上孩子應該是丈夫有根的毛病,怎么在背后,婆婆把責任都推給自己了?
仙月想不通,在這個家自己還有什么位置?自己的前途到底在哪里?
她悄悄的放下手中的掃帚,跑回新屋,坐在床上反復的回憶著,自己走進這個家庭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五個月來,自己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這個家庭的事情,從來沒有,可是現在……
她突然覺得頭痛得厲害起來。
仙月這次沒有哭,因為她為這個家,為自己,曾經哭過很多次。
仙月沒有去吃晚飯,因為那里已經沒有了自己的位置。
這件事情是晚上要吃飯時候才徹底暴露出來的,當時富貴發現仙月沒在飯桌上,便問有根仙月去了哪里,有根心里有鬼,又向著荷花,吱唔著不敢出聲,荷花便心虛的對富貴說:“還能去哪里,到新屋睡覺去了唄!”
富貴有點不相信,又轉過頭去問有根:“怎么回事,飯都不吃了?”
有根用眼角的余光瞄了幾眼荷花,低著頭把剛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火鋪上沒有一個人出聲,只有有財一個人在不停的吃飯,富貴臉色變得鐵青,老召黑著臉抽著悶煙,荷花的大腿也因為害怕不安而不停的抖動。
突然,老召抬起頭來,罵道:“你們這樣做是要出報應的,不知道這是過年嗎?”老召平時話不多,上了年紀,很多事情他都管不了,也不想管。然而,老人的話在這個家卻是有著相當份量的,富貴再大,也只能是他的兒子,老召發火,自然沒有他說話的份,荷花就更不用說了。
別看荷花平時對別人兇巴巴的,對家里的這個老人,她是萬萬不敢兇的。她知道,要真鬧翻了,富貴非剁了她喂狗不可,自打嫁進這個家,荷花就發現,她誰都可以罵,什么都可以做主,就是對老召,她做不主,富貴也不讓她翻天。
當下,荷花定了定神,轉過臉去罵有根:“還不去叫人!”
富貴打斷她的話說:“別丟人現眼了,人家正在氣頭上呢。”又重復問了一句:“你確認你罵的那些話她都聽去了?”
荷花先是點點頭,然后又搖搖頭說:“這我哪知道,我和有根只是看到門外有個影子一晃就不見了,以為是仙月。”
富貴就罵她:“你這個豬腦殼,大新年的你話那么多干嘛!再說了,你說哪一句不好,非得要說人家不能生兒子。”
老召接過富貴的話說:“人怕傷心,樹怕撥皮,你們就別爭了,指不定人家現在已經回老娃山娘家了。”
富貴這才開始后怕起來,急忙問老召:“那怎么辦?這大過年的。”
老召白了他一眼說:“還能怎么辦,等著人家叫人上門收拾你們吧。”回頭又罵有根:“你這娃崽,沒有腦殼,樣樣都聽你媽的,真這樣,你以后就打光棍算了。”
富貴便更加的氣恨起荷花來,心里暗罵:這婆娘,盡惹事。
轉過頭來又罵有根:“不去找人,還呆在這里干什么?”
等有根心急火燎的跑回新屋的房間,仙月早已不見了人影。
老娃山村的年味一點也不比楓木寨村差,家家門前掛起了紅燈籠,戶戶曬壁都貼上了新對聯,每個人臉上都揚溢著新年的幸福和歡樂,這不,下午村里辦的糖廠正在給每家每戶發糖呢,每戶兩斤松豆糖,兩個大餅子。在村東頭開闊的荒地上,放著幾籮筐的糖果,村里人正排著隊,歡天喜地的領著廠里發放的東西。
這次潘大年沒有去領東西,桂花也沒去,早上接到通知說是下午有糖領,大年就叫住桂花:“別去丟人了,顯得咱小氣,再說,咱這糖廠的人還領什么糖呢,柜子里還有很多沒吃完呢。”
桂花就笑他:“什么時候你也這么大方了?我不去給你丟臉還不成嗎?”
大年就笑:“這才像個樣,打過完年,也給月兒送些過去。”
桂花高興的說:“就是就是,反正咱也吃不完。”
夫妻兩人高興,自然有說不完的話。
晚上吃完飯,桂花在洗碗筷,大年順便就把窯里的那只大公雞蛋給殺了,抖完血,提著就去找秤,桂花就笑他:“你咋那么快呢,我這碗都還沒洗完呢,以前也沒見你做事那么快過。”
大年心里高興,嘿嘿的笑著,手上卻是不停,一會兒就對桂花說:“她娘,燒點開水,等下就把這雞給修了。”
桂花說:“好嘞。”好像突然又記起什么來,過了好久才問:“多重,吃了我不少糧食呢。”
大年接過她的話說:“也算對得住你老人家了,整整十一斤,咱兩個吃……”
桂花突然打斷他的話說:“她爹你聽,好像有誰在外面敲門呢。”
大年就笑著說她:“這大過年的,哪會有人敲門呢,人家不要過年啦?”
外面敲門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急,大年便沖著門外喊:“哪個。”
“是我。”門外面的聲音很小。
“像是月兒。”桂花耳尖,聽出是仙月的聲音,趕緊放下手中的碗,跑出去開門。
“月兒,真是你呢,快進來。”桂花讓仙月進來,順手又去關大門。
大年在燒水,見女兒這個時候回來,滿臉的驚詫。
“爹。”仙月低低的叫了一聲。
“嗯,回來啦!”大年應著,順便又問了一句:“有事?”
桂花就罵他:“月兒剛回來還沒坐下,你那么急干嘛。”
大年嘴上說:“不急不急。”眼睛卻一個勁的盯著女兒不放,好像在說:月啊,這么晚回來,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哩。
桂花拉過一條凳子讓仙月坐下,安慰她說:“別聽你爹的,他是個急性子,先坐下,坐下再說,”
仙月把手中的包放在火鋪的凳子上,頭卻是半點也不敢抬起來,眼里噙滿了淚水。
大年見女兒欲哭無淚的樣子,早已按奈不住,便跳起來問:“怎么回事,誰欺負你了?跟爹說,爹這就叫族人去收拾他。”
仙月抬起頭,仍是不敢說話,桂花走過來,拉著她的手安慰說:“月兒,別怕啊,有媽在呢。”
仙月點點頭,哭著把在婆婆家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大年還沒聽完,氣就上來了大半,粗口罵道:“他媽的,還干部家庭呢,卵子。”
桂花也是氣不過,自言自語的說:“怎么會這樣呢,這樣的話她(荷花)怎么說得出口啊。”
大年接過話說:“這鬼婆娘,什么話她說不出口?”轉過頭來又問仙月:“這事有根也跟他媽摻和在一起了?”
仙月低聲說:“當時他跟婆婆在一起。”
大年嘆了口氣說:“這娃崽,沒腦殼呢,他爹媽說什么是什么。”
桂花又問:“他(有根)讓你一個人回來?”
仙月點點頭說:“是我自己回來的,他還不知道我回來了。”
大年自言自語的說:“回來也好,媽的,在那邊盡受氣。”又轉過臉問仙月:“你打算怎么辦?”
仙月這次真的是下了最大的決心,只聽她一字一頓的說:“爹,娘,我不回去了,再也不回去了,我就在家里,哪也不去。”
桂花睜大眼睛,看著這個從小就乖巧懂事的女兒,心痛的說:“月啊,你要想好了,這是一輩子的大事啊。”
大年接過話說:“什么狗屁大事,人家上寨金滿不也是剛剛離了婚,人家不照樣過日子?荷花那個婆家,依爹說,你就是再回去了,今后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仙月抬起頭,淚水大顆大顆的就滴了下來,哽咽著說:“爹,都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你們。”
桂花拉起女兒的手說:“這大新年里說出這樣的話,這周圍怕也就只有他富貴的女人了。月哪,不回去也好,媽還能養得起你,不怕,啊。”
眼看著青架(三角架)上鼎罐里的水‘咕咕’的開了,桂花就說:“我先去修雞,大新年的,別說這個了,說點高興的。”說完起身去倒水,火鋪上剩下余怒未消的大年和滿肚子委屈的仙月,大年送了幾次火柴頭,突然對仙月說:
“月啊,自個想好了,想好了爹給你做主。”
此時,仙月頭腦里又閃過懦弱得惟命是從的丈夫,成天陰陽怪氣的婆婆,還有公公富貴,她整理了一下情緒,接過大年的目光,堅定的說:“爹,我真的不能回去了。”
大年恨恨的道:“好,爹就等你這句話,明天早上我就去找家族爺崽商量。”說完,又愛憐的問:“這個時候回來,一定還沒吃東西,我給你去弄點吃的。”話還沒說完,人已經跳下了火鋪。
年前的夜,靜得讓人胡思亂想,仙月卷著身子,小貓一樣的睡在桂花的懷里,呼吸均勻的一覺睡到了大天亮。早上窩在被子伸出手來往自己身邊一摸,卻是沒了娘的身子,她苦笑著搖了搖頭,娘總是這樣一個人默默的老大早的起床,十幾年了,一直這樣,為了自己的三個女兒,為了這個家,盡管還沒到五十歲,白發卻已早早的爬上了額頭。想到這些,仙月的鼻子就不由自主的發起酸來。
突然,仙月聽到了娘和堂兄春芽在外面說話。
桂花:“這是真的?”
春芽:“千真萬確,這還是我從老韓頭那里聽來的。”
桂花:“他跟你說了什么來著。”
春芽:“說什么?你知道有財嗎?有財原來不是富貴的親兒子,是他哥富燕的,這不,老韓頭的女兒跟有財是早就相好的,可富貴一推再推,這段時間,荷花往老韓家跑得勤著呢,說是找機會讓有根哥把不會生的仙月姐休了,人家老韓頭的閨女在家等著呢。”
桂花:“老韓頭會跟你說這事?”
春芽:“老韓頭平時是不說,但他酒后什么話也藏不住,他不會跟我說,但他會跟他那幫酒肉朋友說,老韓頭就是昨天跟楊老二這樣說的,他們一起在楊干家喝酒,我也在,老韓頭喝醉了酒說出來我當然就聽到了。”
桂花:“大新年的,你去楊二家干什么?”
春芽:“你忘記了,潘敏姐的娘家不也是我們的家族?昨天我路過那,剛好潘敏姐看到了,邀了我幾句,我就進去了。”
桂花便不再說話,房間里的仙月非常鎮靜的起了床,要在平時,她準會大哭著跑出來質問為什么,但現在,她的淚早已哭干,心里充滿的是對那個家庭的鄙視。
大年家這邊不得消停,富貴家那邊更是忙得不亦樂乎,當天晚上,荷花跟富貴商量到大半夜,最后一致決定:不去接仙月了,有財跟紅粉處對象的事,也要先停下來,叫楊老二的老婆大翠明天也就是大年三十去老韓頭家說合說合,再看看老娃山潘家的反應。
大年一大早起來,便去叫了村里要好的家族長老,早上九點,村里威望高的,年輕力壯的,跟大年要好的,坐了滿滿一堂屋,潘仁義、潘仁財和劉香香、春芽、大頭、吳文奎等來了十多個。
桂花和仙月在廚房里弄吃的,潘大年雙手叉著腰,吃呼呼的在堂屋里走著,把女兒仙月在有根家受到的委屈竹筒倒豆子般的說了出來,大伙交頭接耳,都說這從老娃山嫁出去的荷花做得太過份了。大年盯著荷花的爹潘仁財問:“叔,你講句公道話,咱仙月在家的時候,寨子里哪個說過閑話沒?咋就到了老大(當地農家一般稱姐為老大)那里,就什么東西也不是了?”
潘仁財聽了大年的話,知道這事自己的女兒荷花是做得過份了。這大過年的,罵什么不好,非得要罵人家不能生孩子,再說了,這是有根和仙月誰的問題還沒個準呢。當下臉上便青一陣白一陣的,不停的對大伙說:“這事是咱荷花的不是,是荷花不會做人哩。唉,嫁出去這么多年了,丟人哪。”
“是哩,是哩,說什么也不能說這種話呢。”大家議論份份。
潘仁義接過話說:“還有,我跟大家伙交個底,當初仙月嫁去楓木寨,大年問過我,我是點了頭的,但現在,你們看看,大過年的,就把人撂這兒不管了,什么事嘛。”
潘仁財滿臉的尷尬,底著聲音說:“仙月這事,當時我也是極力贊成了的,只是我那女兒,做人太過份了,唉!”
突然,吳文奎站起來,怒氣沖沖的說:“潘叔,還不止這些呢。”
“還有什么了?”潘仁財抬起頭,滿臉的疑惑。
“還有什么,叫春芽跟你說一下,說出來你就知道了。”吳文奎因為有氣,說話也沒了平時的規矩。
在老娃山村,吳文奎年紀不算大,說話卻極有份量,這不僅是因為他能干,在村里的棕繩廠有部分股份,更是因為他這個人丈義,說話做事大公無私。所以,整個老娃山村即便是只有他一家姓吳的,大家伙卻從來沒有過要難為他的想法。今天,大家伙見他如此動怒,知道定有原因,便份紛紛把頭轉向春芽。
春芽知道藏不住,就把昨天在楓木寨村桿子家聽到的話全說了出來,大年是一大早就去村里叫人的,沒有聽到早上桂花跟春芽的對話,自然也不知道富貴一家還在背后做了這樣的事情。當下聽了春芽的話,更是氣得垂胸頓足,也不管在場的潘仁財和劉香香,一邊大罵富貴一家不是東西,一邊從桌子底下摸出一把舊菜刀來,恨恨的說:“今天我把話放在這里,大家伙給做個證人,我家仙月要再踏進富貴家一步,我直接就剁了這個手指,現在就先出血見紅,看我講的話算不算數!”
說完,就用那把并不鋒利的菜刀在自己的左手腕上狠狠的劃了一刀,一瞬間,鮮紅的血從手上冒出,滴到堂屋的地下。
潘仁義站起來按住大年的手,喝道:“我說大侄子,你這是干什么呢,心里有氣也不能割自己的手呀。”
一直不說話的劉香香也站起來,動情的說:“我說大年,這都是我們家荷花的錯,是她不會做人呢,你這樣,又能解決什么問題呢?”
在廚房里忙著的仙月聽到外面聲音越來越大,也跑了出了,看見爹手上的血,嚇得趕緊過去幫忙包扎,大年拉著她的手,強忍著要流出來的眼淚,沖著大伙喊:“是我害了月兒啊,當初我要不點這個頭,月兒不會受這樣的苦哇。”
桂花也丟下手中的活兒,從廚房跑出來,想止住大年。
“她爹,你這是干啥來著?”
大年擺著手,不讓桂花靠近,眼淚便大顆大顆的滴下來,卻是忍著一口氣,不讓自己哭出來,然后動情的對大伙說:“她娘,大家伙,今兒個讓我把話說完了,早前哪,打生出這三個女娃,我心里就沒有一天舒服過,有人在被后笑我百年之后成了和尚,接不上祖先的班,我認了。我和她娘好好合計著要把她們三個女娃嫁個好的人家,但老天不長眼,你們都看見了,老大老二都不盡人意,咱就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老三月兒身上。月兒人好,在村子里是人人夸獎的好娃崽,這個,你們大伙都得承認哪!可是今天,你們看看,你們看看,月兒大年三十,人在哪里?在她娘家,孤零零的一個人在她娘家過年呢。”
堂屋里鴉雀無聲,大年噎了一把口水,又接著說:“你們知道,月兒是什么時候回來的嗎?是昨天晚上,飯也沒吃就一個人跑回來的,回來我就給她做飯,當時我是邊忙活邊偷偷的哭啊。”
“別說了爹,我求你別說了。”仙月死命的拉著大年的手,哭喊著說:“爹,我在這里向你發誓,以后我就在家侍候你們一輩子。”
大年抖著手,撫摸著仙月那烏黑的秀花,哽咽著說:“爹的好娃崽,這樣好,這樣好啊,以后你就在爹媽身邊,再也不用受氣了。”
此時,仙月早已哭成淚人,堂屋里的每一個人都為之動容,眼里全是淚水,過了一會兒,潘仁義站起來,沉聲道:“我侄子,我侄孫女今天既然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那我也就再做一次主,不知大家伙同意不?”
“老村長請講。”大伙兒異口同聲。
潘仁義威嚴的目光把每個人掃視一遍,說:“我代表我們潘家,月兒啊不回楓木寨去了,不再去受氣了。”
堂屋里的每一個人便都點起頭來,潘仁義又轉向仙月:“月哪,你呢。”
仙月擦了把眼淚,抬起頭,接過潘仁義的目光堅定的說:“潘爺爺,仙月不后悔。”
潘仁義走過來,憐愛的看著這個小時候經常偷拔自己白胡子的女娃,不停的點頭:“是個犟娃崽,今后哪,你的事,你一定要自己做主,你這些叔叔伯伯,還有你爹你媽,老啦,做錯了事啦,咱們都錯啦。”
仙月不再說話,淚水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的往地下掉。
桂花心事重重的回到廚房去端米豆腐,一堂屋的人又在桌子上議論著今天的事情。突然,春芽指著門外面田埂上的人影,急急的讓大家伙看:“是楓木寨來的,是桿子哥呢。”
不一會兒功夫,桿子便到了大年家的院壩,人還沒到,聲音便老遠的傳了進來:“大年叔,在家呢。”
大年整理了一下情緒,走出堂屋問:“桿子呢,有事?”
桿子:“有點事。”
大年:“那進屋坐。”
桿子:“好嘞,哦,這么多人呢”
堂屋里的人就都站起來,打著哈哈,肚子里猜著桿子的來意。
潘仁財黑著個臉,第一個站起來問:“楊干,是不是富貴叫你來的?”
桿子拉過一根凳子,自個兒坐下,這才抬起頭來對大伙說:“是富貴叔叫我來的,他,他……”
潘仁財死勁揮了一下手說:“造孽,他后悔了?”他心里確實還是希望富貴和荷花別跟大家伙走得越來越遠。
桿子調整了一下情緒,便把這次來的目的,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剛剛平靜下來的大年,一聽桿子的話,火氣又上來了,也不顧場合,罵道:“不來接人就不接,桿子,你回去告訴富貴那狗日的,做什么事情別陰著,別太過份了。”
桂花端完米豆腐,見桿子來了,又回去做了一碗,邊給他端出來邊說:“桿子,你回去告訴有根,仙月不回去了,一輩子都不會進他家的大門。至于他跟你們寨子上那個妹崽的事,我們不管,也管不了。”
桿子是傳話的,兩邊自然是都得罪不起,便連連點頭說:“那我把大伙的話帶回去。”
桂花是通情達理之人,也不想去為難桿子這個中間人,聽了桿子的話,又輕言細語的對他說:“月兒跟有根雖然結了婚,卻還沒領那個證,這事辦起來也容易,一拍兩散得了,叫他家方便的時候,把那五百塊彩禮錢拿回去,我們家一分不少他的。”
桿子又點點頭:“我把話帶回去就是。”
仙月本想上前給桿子打招呼,此時卻不知道如何稱呼他。
大伙吃著米豆腐,話題卻沒有離開仙月的事,桂花又要去做飯,卻被潘仁義攔著:“月她娘,飯就不用做了,我們還是回去吃吧。再說,大過年的,哪個家里都還有些事沒做呢。”
大伙也都隨聲咐和著,沒有吃飯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