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車在相國府高聳的府門前停住，趕車的少年下了車，小步跑到府門前，輕叩門環。

有人開了門，在看到少年的霎那恭敬垂手。

那少年似乎在下人耳邊說了些什么，他們唯唯諾諾著迎了出來。

一個神色恭謹穩重的中年男子走到馬車前，上下打量著南宮流墨，半晌，“南宮先生，請隨在下來。”他說。

南宮頷首，正要轉身對少年說些什么，卻看到下人已幫忙將馬車趕入了相府內。

那少年緩步走了過來，“先生勿怪，其實我與姐姐都是相國府上的人。只因姐姐身體不適，才會陪同去護國寺燒香祈福。誰知路上出了這樣的意外，多虧先生相救。我姐姐不方便露面，又怕途中再有什么意外，才會對先生有所隱瞞，請先生諒解。”他說，神色赧然。

“在下了解，無妨的。”

“如此就多謝先生了，后會有期。”他說著，一路拽著衣衫下擺跑回府內，陽光下嬌態畢現。

南宮見了，不禁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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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偌大的相府內穿梭而行，時有顛簸。車廂內不時傳出幾道關切的聲響。

“姐姐，累了吧？”少年握住了年齡稍長女子的手，入手卻是一片冰冷。薄紗輕掩下，女子蒼白的臉隱現一絲青黑的色澤，“怎么辦，姐姐的臉色很難看，胸口還疼么？”他問，語氣因為急切帶了點稚氣的哭腔。

“心兒別哭。”女子柔聲安慰，“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別讓父親聽見，他又該擔心了。”

少年聞言，頓時噤聲，只一雙明眸漆漆點點，布滿了淚水，卻又強忍著不落下，看來嬌憨可愛。

女子愛憐地將她攬在懷里，輕拍他瘦弱的背脊安慰。

馬車終于在相府內一座環境清幽的小院停住，被喚心兒的少年下了車，一路小跑著開始朝院子內呼喚，“劉媽媽，心兒和姐姐回來了！”

車廂內，傳出幾聲壓抑的咳聲。馬車車窗的帷幔被風吹起，透過輕渺的紗簾，可以看到車廂內端坐的贏弱身影。女子一襲雪白輕紗掩面，眸若秋水，眉間一點嫣紅，清麗中平添幾份妖嬈。她雙手捂住胸口，秀眉緊縮，看來很是痛苦的模樣，正是寧府長女寧宛瓷。

心兒挽著一位中年婦人匆匆出門相迎，扶了宛瓷下車。

輕微的振動下，馬車底居然傳出一陣奇異的聲響。

眾人大驚，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不設防跌落下來的少年，發梢眉宇皆沾染了濃重的灰土。他竟然是藏在馬車廂的底座上混進的相府。

“來人哪！有小賊私闖入府里了！”那中年婦人驚慌失色，開始大聲呼喊起來。

少年揉著被摔疼的膝蓋從地上爬了起來，狠狠啐了一口，看到蜂擁而來的府院護衛，一個靈活的跟斗躍上一旁的假山。

下面亂成一片，有人高嚷著保護小姐，將那白紗女子圍在中央。勻出的人手毫不放松，步步緊逼地拿棍向少年所在的假山頂追趕而來。

那少年看到越來越多朝自己圍過來的護衛，不由慌了神，心中叫苦不迭。他本是云澤城內的混混，整日里偷雞摸狗混日。自幼愛馬，對馴馬頗有一套，以此，時常覬覦城郊大戶人家駛過的馬車，以嘯聲讓馬兒亂了陣腳，乘機渾水摸魚。

今日難得見到宛瓷的馬車，賊心大起，正想能有一番大收獲，哪知半路殺出個南宮流墨，阻了他的財路。才會一時不甘心混在馬車底跟進了府。本以為只是個尋常富家小姐的馬車，萬萬料不到竟惹了相國府的家眷。如今卻是后悔莫及。

好在少年自幼出生就在云澤城三教九流之地，練得一身滑如泥鰍的脫身本領，左躲右閃，一番后踢前翻，一時之間倒也不怕被抓住。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眼看事情越鬧越大，他心下雖不由著慌，但到底是見慣了人世、懂得閱人的，看到被緊緊護住的白衣少女眼神寬和柔澈，不似尋常富家女眷一般驕縱苛責。再看她身邊的錦衣少年也是一臉好奇，絲毫不見憤怒之色。心下便有了計較。

在四面的棍棒包抄著捅過來之前，他翻身躍下了假山，撲通一聲跪倒在宛瓷和心兒面前，片刻間擠出幾滴眼淚，“小姐，少爺，饒命啊！”

那聲饒命極其綿長，襯著滿臉淚水，聽來竟分外哀婉。

宛瓷本就仁善，此時更是動了惻隱之心，她揮手阻止了護院的進攻，轉身對那中年婦人道：“劉媽媽，還是聽聽他說什么吧，興許有什么苦衷也不一定。”那聲音柔婉溫和，讓人不忍拒絕。

婦人躊躇，“可是......萬一讓老爺知道了...”

“對啊，就聽他說說嘛，反正他也跑不掉的。”心兒探過腦袋來湊熱鬧，水汪汪的一雙大眼充滿好奇。

婦人不忍讓她們失望，只得妥協，瞪著那少年道：“有什么就快說，難得小姐仁善。但若不知悔改胡編亂造，當心你的皮！”

那少年抬起一張布滿淚水的臉，眼中水光盈盈，看來甚是可憐，“小人的母親患了頑疾，急需銀兩買藥治療，但小人家中一貧如洗，實在拿不出錢來。城中大夫勢利，任小人磕破腦袋亦不肯相救。小人自幼與母親相依為命，無奈之下才會出此下策，求小姐少爺饒命，小人下次再也不敢啦！”他長得本就唇紅齒白，外兼口齒輕靈，一段話被他說得極其清楚動聽。

眼看著那小姐與少爺眼泛淚光，似乎很是同情，少年心下不由暗喜。其實那些借口都是城中無賴用爛了的招式，只用來騙騙這些足不出戶的富家子弟，居然收效甚好。

“算了吧，不如就此送他出府。他的母親或許尚在家中等候。”宛瓷柔聲對那婦人道。

“這......”那婦人不似宛瓷這般單純，看那少年眸光閃爍，便知是尋常混混扯出的借口，但看著眼前一前一后交疊在一起，充滿期待的澄澈眼神，不由心軟。揮手對那些護院道：“既然小姐發話了，今日的事就到此為止，不必通知老爺了。把這小子扔出去，以后不準踏入相府半步！”

“是！”齊聲洪亮的答應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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