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鹿嘉魚來的時候李薇正在樓頂往外倒水，眼里冒出一抹艷紅，手上還沒反應過來，一盆水直直往五鹿身上潑去。五鹿嘉魚一個利落旋身，避開攻擊。一抬頭，見李薇撫掌大叫：“好身段！”那意思毫無愧疚之心。

五鹿嘉魚進門，正對著門口的瓷缸里插著幾只蓮蓬，漾出一室清香。李薇從樓上下來，給五鹿嘉魚泡杯茶。五鹿嘉魚見茶杯里飄著幾許青翠蓮心，那味道就是前晚她給她泡的茶。“你剛在干什么？”

“把頂上清洗一下，往后在上邊吃飯乘涼什么的，底下太熱了，晚上睡不著。”

“嗯，是該換個地方睡覺。”五鹿嘉魚想起昨早上被熱醒，渾身汗膩難受。“你早上沒送花來。”

“我正要跟你說，”李薇摘了圍裙手套。“今早城外來人說，昨晚半夜突然下了場冰雹，你要的那種沒來得及加蓬，估計這幾天都送不出像樣的來。我去你家門口等了半個鐘頭你沒開門，我想著估計你沒在家就走了。”五鹿嘉魚今天晚了四十分鐘出門，李薇再等十分鐘就會等到她。

“半夜下冰雹？”

“可不是嗎，昨晚城里一滴水都沒下來，城外還半夜起冰雹！到了桐城我算是什么怪事都見過了。你來就為了這個？”

五鹿嘉魚捏了捏蓮蓬，手感硬而脆，蓮子飽滿圓潤的樣子。“今天無事可干，你的茶香，來找你蹭杯茶喝。”

“是嗎？”李薇把那瓷缸抱走，遠離五鹿摧殘，“那要不要再蹭個飯？”

“哦？”五鹿嘉魚饒有興致，嘴上卻說，“勉為其難。”

李薇不管她的口是心非。她和她的關系，經過前晚的酒醉事件近了一些。她知五鹿這類人是不缺人討好關心的，反而你對她如平常人她還會多看你幾眼。她越過她，到了狹窄逼仄的廚房。

五鹿雙手抱胸倚在門邊，看著她忙活。李薇也不客氣，理所當然地指使她淘米洗菜搬桌子。半個小時后，菜放上之前五鹿抬上樓的小桌子。

這平房不高，從樓頂到外邊的天橋仿佛只有一步的距離。那面是洶涌人潮，這面是呼呼清風。只隔了幾米卻讓人有一種前世今生的感覺。

她做的是尋常小菜，但氛圍實在太好，兩人吃得盡興。末了李薇又泡了壺茶，兩人倚在欄桿上閑飲。若說桐城比起榕城好的地方，李薇能想到的就是天空：霞光朗天如莫奈的油畫一般夢幻輕薄。李薇仰頭呼吸，空氣里都是海水的味道。

“五鹿，你從這里看這些人這些物，有什么感覺？”

五鹿嘉魚瞇著眼向四處看了一圈，“這條街過去大概五十米是二環路，西邊那塊兒我五年前在那有一個樓盤，它是我的第一個項目。”

“呃……”李薇覺得有一種自作孽不可活的感覺，原來五鹿的心思真是不能妄加揣測的。“此情此景還帶著商人頭腦來看，不覺得可惜嗎？”

“是嗎？”五鹿嘉魚放下茶杯，從包里抽出一根煙。樓頂上晚風大起來，打火機叮叮打了好幾下沒打燃。她側著身子手擋住風，白煙從她指縫間溢出，極快地消逝在風里。“它對面那個體育館，以前也是一個樓盤，開發商是東方建筑。”

這話題應該還有下文，李薇捏著茶杯心房驟動。

“當時盛世正在低谷，要在房地產這塊借勢崛起。恰巧遇上他們也在做品牌，整座城都貼著他們的宣傳。我的樓盤做不到他們那么大手筆，偏偏又要同期售樓，開樓前一天我只請到五個記者。”

“那時候我站在樓上看他們把金黃色綢布拉上樓頂，知道他們要在第二天像禮物一樣把它展現給世人。我就想你這樓今晚就塌了吧那多好。結果就那么靈，不知道是誰把它一樓炸了三分之一，那一半的樓都垮掉。我趁機找人給房子做測試，跟媒體說我們抗八級地震。”

“后來呢？”

“后來房子不到兩個月就賣完了。我有了資本融資，東方建筑那個老板聽說后來破產自殺了。”

五鹿嘉魚的語氣仍是不冷不淡的，仿佛一個人的自殺就如天氣變化一樣不足為怪。李薇卻看著她紅艷如火的綢裙仿佛隨著她的話慢慢褪色。

“今天話多了。”五鹿嘉魚擰滅煙頭，說了一句很人間的話，“風太大了，我回家收衣服去。”

五鹿嘉魚下樓，立馬有三輛黑車整齊停在門口。

李薇看著五鹿的黑車遠去，出不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