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把衣服脫下來。”

“……”

“快點，我不想親自動手，免得浪費了你上好的衣料。”話雖這么說，陸小蠻卻突然想通了。他一直打岔，就是不希望她看見傷口。他從來沒有打過那么復雜的結，剛才卻讓她折騰了好久還依舊紋絲不動。

他，到底傷成了什么樣？

“……”

他們一直就這么相對無言，直到陸小蠻忍無可忍了，自己下床去找剪刀，魏子宸才慢慢開口。

“你這又是何必呢？凝珊姑娘已經都處理過了。”輕易奪過她手中的剪刀，魏子宸伸手將她拉坐在身邊。

“看過之后，我才能安心。”乖乖坐在他身邊，陸小蠻為剛才自己的不淡定找著借口。身為醫者，明知道他受了傷，又怎能不管不顧，更何況他還是……他還是……他還是她名義上的夫君。

“……”

“我不管，反正今天我不看到，你就別想出這個門。”軟的不行她就來硬的。雖然她也想過魏子宸或許軟硬皆不吃，但是她也必須試一試。

陸小蠻說完這句話，自己先覺得沒什么奇怪的，不過后來她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語氣怪怪的。少了平日的別扭，反倒多了一絲撒潑的感覺。她這是怎么了？

魏子宸似乎又回到了從前那個話少的他，一直盯著陸小蠻，用一種疑惑的眼神。

“……算了算了，反正我也無所謂，疼死了也不關我的事。”理不清自己情緒的陸小蠻顯得有些語無倫次。轉身想要離開這里，她最近越來越奇怪了，還是離魏子宸遠一點比較安全。

“浮塵……”魏子宸突然拉住她的手。

一股力道將她瞬間拉回原地，陸小蠻呆呆地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到現在，你還是不愿意同我去漠北嗎？”魏子宸站起身，高出她一個頭左右的距離，完美地展示著他的優勢。

“……”陸小蠻靜靜地站在那里，沒有抬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浮塵。”她又在想什么？

“我可以陪你去漠北，但是你必須用等價的東西來交換。”陸小蠻抬起頭，眼中滿是狡黠。“這是和你學的，等價交易。”

“……你就那么想看嗎？”魏子宸抓著她的手慢慢把玩，好想找到了一件失散多年的玩具一般。“你就不怕那個傷口太恐怖……不會害怕嗎？”

“……我不怕！”陸小蠻很堅定地看著他，“魏無傾那十九處傷我都沒事，難不成你還能比他多？”

雖是這么說，但是她心中卻沒底。萬一……萬一他……該死的，他到底傷成什么樣了？

“隨你吧！這可是你自己要看的。”

……

當陸小蠻真的看見他的肩傷時，頓時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地上。

“啊……”她雙手捂住嘴巴，竭力控制自己的驚訝。他的左肩被凝珊用雪白的紗布包裹得很嚴實，但是，因為剛才她的無意之舉，又或許是因為他這幾天快馬加鞭地趕回來，傷口處隱隱有血水滲出。那么鮮艷的紅，看上去叫人觸目驚心。

因為沒有想過他會傷得這么重，所以難免驚訝，但是，她還是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傷得這么重，你竟然還能表現得若無其事，搞得我以為，你只是受了皮外傷。魏子宸，原來，你對你自己也這么狠。”

慘烈的一笑，眼中卻夾雜著莫名的心疼。

為什么？他到底為什么要這么急著趕回來？

“……”對著她，魏子宸始終沒有開口，只是一直看著她。

“算了，我也沒指望你會回答我。你的傷口應該是裂開了，我現在要給你重新包扎。”說到做到，陸小蠻靜下心神，開始擺弄那些紗布。

“別逞強了，不必了……”

“魏子宸！”陸小蠻突然大聲沖他吼了出來，聲音沙啞，似乎極力在控制著什么，“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快馬加鞭得趕回來，除了小玉……就是我。所以，不該逞強的人，是你！”

“……”

她抿起唇，屏住呼吸，一點點地褪去那些已經殷紅一片的紗布，露出那條猙獰的刀疤。一時間，陸小蠻忘記了呼吸。因為太驚訝了，她呆呆地愣在當場，她根本找不到一個詞來形容那條刀疤，那簡直是……簡直是慘不忍睹。

看魏子宸的面色也有些蒼白，應該是元氣大傷。再加上這幾天舟車勞頓，恐怕，體力已經是極限了。在這種情況下，傷口能夠復原成這樣，不得不說，他的體質真的很好。可是，體質好，也不是讓他這么糟蹋的。

“傷成這樣，你竟然還能回來……呵呵，你真的是瘋了！”他這樣一個人快馬加鞭地趕回來，萬一在路上發生什么意外，那要怎么辦？他這個樣子，根本就沒好，他居然還不當一回事。更可笑的是，他竟然還騎馬？他是瘋了，連帶著她，也快被他給逼瘋了。

輕輕地給他上藥，有些沒長好的地方，一碰還會滲出黃色透明狀的血水，看得她一陣揪心，下手又輕了些許。

“浮塵……”感覺到她力度上的變化，魏子宸終于開口了，“真的沒事，只是小傷而已……”

“小傷？”陸小蠻停下手上的動作，“那對于你而言，什么才是大傷？斷胳膊斷腿還是直接死了算了！”她越說越激動，眼前一片朦朧。小傷？他整個左臂都快被卸下來了，他竟然還能若無其事地說是小傷？

“浮塵……”

“我不想聽你說話！”繼續手里的包扎工作，陸小蠻不再理他。

谷卿瞑和凝珊一趕到絕塵宮，就聽雷慎雷耀說陸小蠻受了內傷，急急地趕過來，因為他們知道，在絕塵宮里，小蠻她不好動武，而魏無傾更是理不清自己情緒，但是礙于師兄也有傷在身，怕到時候再出什么亂子，也就只能跟來了。沒想到，才進院子，就聽見陸小蠻的什么斷胳膊斷腿、還有什么死了算了，搞得他們暈頭轉向的。

“浮塵！”

“師姐！”

“師兄！”

聽見他們的聲音，陸小蠻也是一頭的氣，三個人竟然沒有一個人能阻止魏子宸的。凝珊就算了，畢竟她是個女流之輩，而且醫術雖好，武功確實差得很，就算是魏子宸受了傷，也不見得是他的對手。但是魏無傾呢？難道他也沒辦法嗎？不是說親如兄弟嗎？竟然也沒阻止他。就算他們倆不行，還有師兄呢？師兄他……師兄？

想到谷卿瞑，陸小蠻一怔。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魏子宸竟然已經變得比師兄還要重要了。她沒有去了解當時的情況，卻自私地將這件事歸罪在他們身上。或許，他們也受傷了呢？或許，是他們無能為力呢？

魏子宸，你真的把我變得很奇怪，讓我連僅剩的一點判斷力都快消失殆盡了。

壓住自己真實的情緒，她替魏子宸重新包扎好傷口，然后，轉身又替他拿了一件新衣。

“穿這件吧！那件沾了血跡，而且我估計也好幾天沒換過了。”她伸手將衣服遞給他，魏子宸接過的瞬間，整個人突然就像是失去了支柱一般，徑直向床里面倒去。

“你……”

看著他安靜的睡顏，陸小蠻淺淺一笑。睡吧！你現在只要好好睡一覺就好了。剛才替他換藥的時候，陸小蠻在他的傷藥里參了一些安神的東西。她知道，如果是勸他休息，那還不如用些藥來得方便。

“魏子宸，不要只是自己痛。你以為你藏著掩著大家就不知道嗎？也許，這才是真實的你。拋開冷酷的面具，只是安靜地睡上一覺……”她替他掖好被子，本想伸手撫平他皺著的眉，卻還是停住了手。不可以，她怎么會有這種想法，竟然想要替他撫平眉間的“傷痛”。瘋了，她也瘋了！

將手緊緊握成拳，陸小蠻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床榻。

“嘩……”她慢慢打開門，映入眼簾的便是三個滿身風塵的人。

“小……浮塵。”谷卿瞑第一個反應過來，看見她沒事，他心里的石頭總算是放下了。

“我師兄呢？”看見她沒事，魏無傾同樣是松了一口氣，但是同時，他反倒更擔心起師兄來了，師兄他的傷……

“你這么緊張干什么？當時他要回來的時候，你怎么不攔著他？”聽見魏無傾的語氣她就來氣。哼！

“我……師兄他到底怎么了？剛才聽雷慎他們說，你受了內傷，師兄他不會給你運功了吧？”這是他最害怕的。師兄自己已經是元氣大傷，快馬加鞭地趕回來一定是雪上加霜，如果在這種情況下替浮塵運功，豈不是更……

“……他睡了。”許久，陸小蠻才輕聲回答魏無傾，“我們去大廳吧！我給他用了藥，他的傷太重了，身體也已經到了極限……”

慢慢關上門，她徑自向大廳而去，不再理他們。她，現在已經越來越理不清自己的情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