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已是陽光明媚的早晨。

歐陽俊男暫時忘了昨日的不愉快，欣喜地迎接著新的一天的到來。

心里默默地念著，“又是一個全新的太陽。”

在他的心里每天的太陽都是新的，因此心情也是煥然一新的。

只是想到昨日的變故，心中難免不感傷，劍眉微蹙，嘆了口氣。

該來的始終會來，躲是躲不過的。正如烏云背后隱藏著一場暴風雨一樣，非人力可以阻擋的。

只有硬著頭皮面對了。歐陽這么想著，心里已有了對策，反倒輕松了不少。

最好的結局是保持原狀，盡管心境大不同于從前，至少保住了完整的家。

最慘的后果則是妻離子散，孑然一身，聽憑他人恥笑，從此過上不如意的生活。但這也是一個新的起點，一切都有著無數的變數。

記得有人曾經說過，人一旦到了谷底，便有了上升的機會。

想到這里，歐陽俊男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面對現實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給自己加油打氣后的他總算重新振奮了精神，恢復了昔日的精神風貌，好像什么事也沒發生過一樣，依然故我。

沒等看護過來，歐陽自己動手，穿衣下床，打水洗臉，刷牙漱口，之后，信步又來到了花園中。

一眼瞥見那張長椅，心中不免咯噔了一下，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

世間真有如此凄慘的命運？

想到自己一下子逆轉的命運，一向不認命的他不禁感慨萬千，世事難料啊！

遂起了憐憫之心，想要祭奠一下那對母子，便朝旁邊的花店走去。

“你好，先生想要買花嗎？”歐陽一踏入門內便有一個甜美的女聲響起，讓苦澀的心里增添了一絲甜意。

歐陽觸動地輕輕一笑，動容地回答，“是啊，想要一束菊花。”

“呵呵，先生真是好眼光，秋菊正是怒放的時候，朵朵驕艷欲滴，美不勝收。”

一邊夸贊一邊動手，麻利地扎起了一束白菊，伸手遞了過來。

“60塊，老板。”

歐陽一摸拿出了一百塊，見她笑容可掬的模樣，便又補充一句。

“再來40塊錢的百合吧！”他想起了妻子最愛百合了。

女士立時眉開眼笑，“好，好，馬上就好。”

不大一會的功夫，一束漂亮的百合花就扎好了。

為了感謝光臨，姑娘特意加上了幾枝滿天星。

歐陽看在眼里，一份感動留存心底，一股暖意涌上心頭。

他對自己的多愁善感有所觸動，便也面色柔和了不少，愉快地接過純潔明艷的鮮花，很快走出了店門。

“謝謝光臨，歡迎下次再來。”

女孩依舊笑容滿面，與鮮花交相輝映，更顯美麗動人。

歐陽回眸，恰巧一見，更是感動。

原來平凡也是一種美麗。

自己從未體會得到過，不想今日這般情形下依然感受得到人世的美，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定力。

自信似乎又悄無聲息地回到了身邊，想著比自己慘烈百倍的母子二人，自己這點狀況算不得什么。

愛心依舊，同情仍在，憐憫之情故我。

歐陽懷著一顆虔誠之心，把一束秋菊奉上，送給遠在天國的母子二人，希望他們一路走好，跨過奈何橋，忘記今生的煩惱。

默默禱告片刻后，歐陽轉身往回走，正巧碰上過來尋找自己的小張看護。

“歐總，原來你在這啊！”把您改成了你，似乎更親切一些。

歐陽聽著心中很是舒服愜意。

遂笑瞇瞇回答，“出來走走，鍛煉鍛煉。忘了給你留口信了，害你到處找我。”

“噢！我知道了，”見歐陽手捧鮮花，喜歡得很，贊美道，“好漂亮的百合，是有人送你的？”

“不是，自己買的，實在是太漂亮了。”

“無可厚非，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小張鬼鬼一笑，“不如送給我吧？我最喜歡百合花，花香四溢，沁人心脾，潔白無瘕，高貴典雅。”

見她贊不絕口，心怡百合，歐陽心想，“不如成人之美吧！也算是好事一件。”

“好吧！送給你，感謝你多日來的照顧！”他也心情大好，送花的感覺原來如此不錯。難怪俗話說得好，送人玖瑰，手留余香，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小張護士更是激動萬分，“哇！歐總真好，謝謝你，一大早就收到鮮花，真是太好了。謝謝。”

一連說了幾個謝謝，笑得更是合不攏嘴，嘴巴更似抹了蜜，“歐總，我扶你回房，小心腳下。過會就去買份你愛吃的香蔥水餃。”

歐陽也開心地咧嘴一笑，“好哇！我又有好口福了。”

回房躺下休息，到此刻歐陽才感覺體力耗盡，頹然無力，身體一下子像是被掏空一般，只剩下一副臭皮瓤。

“唉！還是有點力不從心啊！這才走了幾步路，就累成這樣子。實在是不中用啊！”

“已經很不錯了，歐總，恢復得夠快了。不要太心急了。好好休息吧，我去買水餃羅！”

小張護士安慰道，打開窗簾，推開窗戶，透透氣。

之后，踩著哆哆哆的高跟鞋走了出去，關上房門，留下一片寧靜給歐陽，歐陽安心入睡，小寐了一會。

一直等到她回來，被很響的腳步聲驚醒。

聞到一陣水餃的香味，恢復了些體力的歐陽急忙坐起，幸福地接過滿滿香氣的水餃碗，愉快地說，“真香，多謝了。”

下一秒，拿了筷子就夾了一個送進嘴里，吃了起來。

顧不上贊美，埋頭苦干，一大碗水餃就這么煙消云散了。

總算騰出口來說話了。

“好吃，味道真不錯，明天還能再吃嗎？”

“應該可以吧！”

說得二人哈哈大笑。

正說話間，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醫生走了進來，又到了查房的時間了。

他嗅到了什么味道，鼻子吸了又吸，聞出了味。一瞬間就變了臉，眼光直直地刺問小張護士。

“小張，你給歐總吃什么了？”

“早餐唄！還能是什么！”小張狡辯道。

“我有讓你買水餃嗎？”醫生厲聲問道，“滿屋子都是水餃味。”

“沒有，但你也沒說不可以啊！”小張護士還嘴硬。

“所以就自作主張羅？”

“對不起，我錯了。下次不敢了。”見醫生板著臉，知道拗不過，小張只好認錯了。

“還有下次？”

“沒有了，沒有了。沒有下次了，請你饒了我這次吧！求你了。”雙手一個勁地在空氣中搖晃著，表示再也不敢了。

歐陽不忍，便開口替她求情，“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要吃水餃的，她拗不過我，才去買的。”

“你是病人，你想要吃那是自然，但我們是醫務工作者，要對病人負責，不能貫著病人，否則要我們醫生做什么。”

“對不起，我錯了。”小張已帶了哭腔，雙眸已噙滿淚水。

“看在你是初犯，而且認識到錯誤，我就不說了。沒有下次了。”

“是，是，謝謝你。”小張一個勁道謝，唯恐不夠。

“我們醫生也不容易，好不容易把病人救活，說不定護士一個不小心，就會讓我們的努力化為泡影，嚴格謹慎一點總是好的。”

說得歐陽跟小張連連點頭稱是。

醫生仔細檢查過后，開始打點滴，臨走他還特意吩咐小張護士開了兩盒四磨湯，幫助歐陽消化食物。

歐陽很是慚愧，謝過醫生，同時對他的醫德敬佩有加。

小張護士更是不敢馬虎，即刻開了四磨湯，親眼看著歐總喝下方才放心。

他對小張也心存感激，再也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而害得她挨批受累，否則自己會過意不去。

經過這次風波，歐陽行事更加小心，唯恐又傷及無辜。

到了晚上，熄燈之后，等一切安靜下來，歐陽才悄悄起身，偷偷爬上樓，夜探老譚二。

“你終于來了！我等你多時了。”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黑屋子里響起。說話時還帶了冷笑，聽了讓人毛骨悚然，像是陰曹地府來的厲鬼，冰冷生硬。

歐陽一聽便知，那是譚二發出的聲音。

于是也冷泠地回道，“讓你久等了。”

“久等了？的確已經是很久了。”譚二話里有話。

“你一定等得著急了吧！怎么？怕見到我嗎？怎么不開燈啊！”

“看你干什么？你有什么好看的。要看也要看仙鶴才是。你說對不對？”對方開始挑釁。

“我知道，你們見過面了。”歐陽無奈地苦笑，他知道此時此刻的他面目不知有多得意猙獰。也罷，不看更好，免得又做惡夢。

“哦！何時啊？”

“昨天晚上。”

“沒想到有著正人君子頭銜的歐陽俊男也玩偷雞摸狗的勾當，趴墻根偷聽。這實在不是君子所為啊！”

譚二不無挖苦地一通刁難，激將過來。

滿心以為他接招，但令他失望的是，歐陽不但不接招，更不理會他的心情。這讓譚二大為惱火。

“我只是順便聽了一耳朵，并不是故意偷聽的。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然我還蒙在鼓里呢！”歐陽不慍不火地解釋著。

惱羞成怒的譚二說話越來越大聲，也越來越放肆，肆無忌憚。

“多謝你替我照顧了這么多年的仙鶴，如今我回來了。就不用勞煩你照顧了。為了表示感謝，明天我會給你一張百萬支票，還望笑訥。”

“不用客氣，你還是管好你自家吧！別把仙鶴扯進去。”歐陽警告。

“那得問問她本人了。她若無所謂，你就不用瞎操心了。放心，我家那位母夜叉跟你一樣，也該挪地了，使命完成了。和你一樣一百萬，夠她吃喝一輩子了。”

“你真的那么在乎她么？”

“你說呢？”

“我看未必。”

“何以見得？”

“就憑你不管不顧的態度。”

“我態度不好嗎？”

“不好。”歐陽直接了當。

“是對你不好吧！對她我對得起她。你無非是想讓我放棄，這我做不了主，你得問她愿不愿意。”譚二信心滿滿。

弄得歐陽倒失去了希望。

“也是，是該好好問問她了。”

“別打什么歪主意。我要是聽說一丁點欺負她的話，你就給你好好等著。”譚二忍不住威脅著。

“放心吧！我再也不會動她一根毫毛。只是我很好奇，當初你們為什么不堅持？”

“那是因為我很窮，養不活妻子兒女。”

“那后來為什么不來搶？”

“因為我看你對她很好，所以我認為你能給她幸福。”

“現在為什么又來要？”

“因為你呀！”

“因為我？”

“是的，因為你，仙鶴都快崩潰了。再不出手，難道等她瘋了不成？”

“你聽誰說的？”歐陽不得不驚訝了，怎么他什么事都知道。

“難道不是事實嗎？”譚二反問。

“……”歐陽無話可說，他記得妻子的反常舉動，陌生的眼神，畏懼的表情，忐忑不安的神態，歷歷在目，無不讓自己揪心。

“啞巴了？折磨女人算什么男人！”譚二不屑地唾棄。

歐陽無言以對，要不是漆黑一片，定能看出他的臉上正在做著戲劇化的表演，精彩絕倫。

譚二不看也能想像得出歐陽此刻難看的表情。

所以他不用開燈，更不用看，用心想想就能明白，對方何等囧迫。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今天我把話挑明了，我要帶她走，你留也留不住，別枉費心機了。還是乖乖接受吧！”

長時間的沉默，只聽見對方粗重的呼吸聲，上下起伏著。

“啪”的一聲，燈被點亮了。

彼此審視著對方的表情，都那么猙獰難看，青筋暴起，雙眼圓瞪，眉毛豎起，活像兩只帶刺的刺猬。

兩人不禁啞然失笑。

到底是家道忠厚，歐陽終于接受了現實，做出了讓步。

“我承認，仙鶴她離我越來越遠了，離你卻更近了，這怨不得別人，只怪我自己，不懂得照顧她，讓她受委屈了。”

“你還算有自知之明。”

“她是怕我，不是愛我。”歐陽嘆氣，“她從來都不怎么跟我說話，卻跟你很談得來。”

“沒錯。”

“我住院了，她沒來看我，卻來看你了。我徹底敗了，你贏了。”

“的確如此。”

“恐怕她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這么看來是的。”

“我同意離婚，但孩子們得留下。”歐陽拋出自己的底線。

“這個么，我就不知道了。得看孩子們自己的選擇。他們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權力。”譚二喃喃細語。

“是啊，他們有權作決定，何去何從隨他們自己。”歐陽最終選擇了尊重孩子。

“好，看得開，其實你也很優秀。”譚二不得不承認。

“我優秀什么，連家都保不住了。”歐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整個人都萎靡不振了。他沒有淡判的法碼，只有退出這一條路，這樣還可以保留住男人的尊嚴，拿得起放得下。

歐陽開始慢慢朝外走，想要馬上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屋子。

臨走時不忘補充一句。

“我給不了她幸福，希望你能夠做到。”

“我會的，你就不用擔心了。”

房門嘭地一聲關上了。

門內譚二欣喜若狂，手舞足蹈。

門外，歐陽拖著沉重的腳步，費力地挪動著，萬分沮喪。

歐陽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病房的，好像夢游一般，等到清醒時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周圍全是醫生護士，還有自己的母親跟一雙兒女，獨獨不見自己的妻子。

他轉頭一直望過去，還是不見那熟悉的身影靠近。

“醒了醒了，終于醒了。”云香伸手就抓住了爸爸的雙手，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