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來我發現我抱著的卻是那書生。不是不害羞，可是那懷抱實在溫暖。溫暖的仿佛有了活下去的依靠。

等我終于把嫁衣做好換來糧錢請來大夫的時候，已經是三日以后了。三日以來我不眠不休，食些野菜粗食果腹卻栩栩如生地繡出了一團團富貴牡丹、一只只七彩斑蝶。這是件極品，我十分清楚，這件嫁衣將為新娘迎來多少贊許的目光。那家雇主大喜之余格外賞我四兩銀子。我拿它贖回了娘的白玉簪子，那將是娘留給我唯一的東西。

“奇怪，脈象已于常人無異。”年過古昔的老大夫撫須沉吟：“毒已消矣！”

我聞言大驚：“毒已消？”

“已消，昏迷不醒只是元氣未復。觀其氣色，臉色紅潤、血脈暢通已無大礙，再開點扶正培本、通脈興陽、恢復元氣之藥即日便可蘇醒。”

我莞爾，莫非是幾日來熏蒸鹿仙草之功？

熬來湯藥，我扶起書生卻屢喂不進。也罷，心一橫，含一口湯藥以唇為匙用舌尖撬開書生牙齒慢慢喂服。

把空空的藥碗放在一旁，這下好了，書生命已保住。望著書生，本是極陌生的人，此刻卻有種說不出的親切。終于，幾日來累積的疲憊頃刻間排山倒海般襲來，我昏昏然地倒在床邊不省人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覺脖間有熱氣烘的酥麻麻。醒來，一對烏黑的眸子嚇我一跳。書生醒了，眼睜睜地看著我，呼出的熱氣拂過我趴在床邊裸露的脖子上。

扭扭酸澀的脖子和腰肢扶床站起來：“你總算醒了。”

“我昏迷了？”書生的聲音輕飄而嘶啞。

“昏迷了好幾天了。”

我盯著他，除了瘋長的胡須外，倒是星眸劍眉，仔細看眉宇間的俊朗與聰慧更甚于初見之時。

“是你救了我？”

我點頭：“還有我母親。”母親還為此還付出了生命。想起母親，眼里的淚忍了幾忍卻終于落下。

“發生了什么事了嗎？”

書生支撐著身體幾欲坐起。

我扶住他：“以后再說吧，你身子還虛我去給你煮粥。”

方欲轉身書生便拉住我：“不！你先告訴我，發生了何事？我是不是給你們帶來了麻煩？”

憑什么不告訴他？若不是為救他去當娘的玉簪也不會見到文士梵；若不是為他買男人的衣物亦不會引來文士梵；若沒有惹來文士梵這畜生我娘也不會丟掉清白丟掉性命！

我含淚講完一切，書生一拳打在床板上，惹來木床幾聲悲慘的反抗聲。病弱的他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氣喘吁吁。

我扶他躺下，然后默默走開，去熬桂花粥。

書生調理好身體便會離開。我忽然間沒有了繼續活下去的理由。天地之大，青兒卻仿佛孤葉一般隨風飄舞。四處都是虛空，哪里才是我歸根之處？

粥里有娘含笑的面容。娘，青兒聽你的話把書生救活了。娘，可你的青兒以后要如何過活？淚光中，娘只是淡淡笑著，依稀還是去世前的摸樣。我伏在灶臺痛苦失聲。

喂書生喝著粥，他的卻死死盯著我的臉。我躲過目光冷笑一聲：“沒有見過如此之丑的容貌對嗎？”

“不，是沒有見過如此之美的容貌。”

“哈！”我心中劃過一絲疼痛，這樣的夸贊真真諷刺之極，比直接說我丑更令我難堪：“先生，不用因為我與你有救命之恩就說些言不由衷的恭維話，我并不需要那些名不副實的虛榮。”

虛榮之心人皆有之，但那些本就不屬于我的夸贊我寧可不要。嗟呼，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世人又怎會想到我文青兒雖為小小一女子卻有鴻鵠之志。我又怎會為這容貌美丑耿耿于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