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楊煬的電話，我急急火火地走出了家門……

時間是中午時分，街上行人稀稀落落。我像傻子一般，在街上毫無目的地溜達，茫然四顧。情緒低落，內心沮喪焦急懊悔讓我無可是從，讓我既悔又憤憤不已——怎么他媽的什么倒霉的事都找我。

說實話，當時我并沒當回事。總覺得兒子不會真的離家出走——他不是那種孩子。住家離學校不遠，溜溜達達十幾分鐘的路程。自從兒子上初中，我有小兩年沒有接送他了。也沒法接送，因為孩子對我的接送有極強的抵觸心理，為了躲避我，不是在教室里耗到很晚才出來就是在我還沒到學校門口就跑出學校，繞道回家。兒子熟悉學校周邊環境，應該不會有什么危險。

我有種直覺，眼下兒子一定貓在一個他認為隱秘的地方。“什么孩子。”我憤憤地嘟噥。初二下半學期以來他就沒消停過，隔三差五就被請一次家長。感覺兒子就像我情緒的放大鏡一樣，每次我橫加斥責他都是針鋒相對，猶嫌不夠，還得在學校惹點事兒，讓我不得消停。惡性循環，我總也克制不了自己而用越來越刻薄的話語發泄自己不滿的情緒和釋放內心的焦慮……

昨晚班主任又來電話告狀，把他一周惹的事匯總打包：藏歷史老師的講義，讓老師無法正常講課；課間把上廁所的同學的衛生紙搶走，讓同學不能上課；還搞惡作劇，大聲從身后招呼地理老師，然后鞠躬問好，險些把年邁的老師嚇出心臟病；在學校小操場強迫同學和他學空手道，結果把人家給打哭了……。

這他媽是中學生干的事嗎！

我對著話筒陪著小心獻媚地向老師說好話，應諾一定嚴加管教。我自己都覺得我說的是沒用的屁話，我若能管得住，他會有今天……

小學時我還能嚇唬嚇唬兒子，震呼住他，而現在，兒子像著了魔一般，好說歹說對他而言都是沒說一樣，根本不在乎我的說教和叫囂了。

兒子自己在學校的情況肯定比我清楚，所以，我放下電話的時候，他已然做好了戰前的準備，等待我的指責、抱怨和冷嘲熱諷。

“你干嘛要這么折騰？”我滿臉的無奈，盡量心平氣和地說。

“我樂意。”兒子回答的很干脆。目的是拱火，他做到了。

“真想大嘴巴大嘴巴抽你。”我恨恨地發泄。

“抽吧，你是我爸，怎么打，我保證都不還手。”兒子瞥了我一眼說。在他的心里，瘦小枯干的我根本打不動空手道綠帶，手能劈磚的他了。

“真懂事！”我看著兒子倔強，帶著不屑的眼神，說。“我知道你為什么折騰了，因為你是邊緣人——每一個團體都需要墊底的讓人唾棄的廢物，你就是。因為大家都不愿意墊底，所以把你踩在腳下……。”

“我沒墊底，期中考試我排名在200以里，有兩個班給我墊底。”兒子和我據理力爭。

“下次你就墊底了。”我武斷地下了結論，咬著后槽牙說：“窩囊廢到那都是窩囊廢，你剛上初中的時候還前十名哪。”

兒子沒言語。的確，自從上初中以來，他的學習成績一路下滑。

“不是，我對你要求不高吧。鬧，我也不在乎。只要你保證年級排名在前50名，我什么都不說你。”我帶著乞求的語氣說。

“別做夢了！”兒子回答的很干脆。“200以里就不錯了。”兒子對自己要求不高。

“200和最后一名，讓大家踩在腳下有什么區別。人家重點高中就要前50名。”我苦著臉端詳著兒子的胖臉說。

“說夢話哪！”這是兒子跟他爹講的話。“還重點，我能不能上高中都兩說著……。”

“那還活什么勁兒——死了算了！”我惡狠狠地說。我最怕兒子說這種沒有出息的話，可他一路叫著喊著朝沒出息的方向狂奔，攔都攔不住。

……

我做過一個夢，夢里我切身地體驗到這種焦急而又無助的心理……

夢中的景象開闊，陰沉沉的天空下是一條向天際飄搖延伸鐵路。我沿著鐵路拖著疲憊的身體蹣跚而行，越走越感吃力似乎是爬坡。四周的烏云翻滾著向我壓來，向天際延伸的鐵軌變成披荊斬浪的戰艦沖破翻滾的烏云向遠天沖去……

我感到昏眩、疲憊，而就在我力不能支之時，卻突兀地發現一節拉煤的平板貨車忽忽悠悠地溜向我，速度越來越快。夢中的我并不著急，因為我心里有譜——待列車到眼前，輕輕松松地跳開，像玩一個游戲一般。可就在我準備跳開的時候，卻發現兒子站在我的身后，我驚出了一身冷汗……

出于一種本能，我使出吃奶的力氣，抬起雙臂抵住向下滑的列車。列車里有許多學子，潛意識里他們都是學習尖子，將來的精英社會棟梁，在高談闊論，在說笑，根本沒有意識他我和我身后的兒子的存在……

列車憑借慣性向下滑，一點一點地把我向后推。急切中我大叫兒子：快到車上去！

兒子全然不知危險，一臉的癡呆漠然。冷冷地對我說：不去！我就是一個廢物，做不了精英……

列車還在向下滑，我被驚醒，渾身已是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