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梧走時，又回過頭來看了看我，花團錦簇中，姹紫嫣紅花開遍，百花爭妍終抵不上她展顏一笑：“從今往后，小姐去哪里，我便去哪里。生死兩不棄。”

我微微怔仲，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似乎我也說過類似的話。

我極冷淡地勾了勾唇角，霧散，夢醒，榮華榭后，褪去的不過是一指流砂。

我常常想，過去的十幾年就像做了一場光景綿長的夢，春水流，煙焚散，隔我半世迷離，花泥碾，夜光寒，嘆東風不托錦書。

此去經年，縱然如花美眷，也敵不過似水流年。

月光布滿暗沉的天空，春天的夜間風吹來還有些冷意，打開封死的壺口，酒香肆意散發開來，我記得這個味道，正是那天夜里引我去湖心島的那陣酒香，看來午澤倒也是個自得其樂的人，頗有些閑情雅致釀得一手好酒。我卻并不懂得如何品茗鑒賞，只我仰頭胡亂灌了一口，酒香四溢纏繞在唇舌間，果然如他所說，酒并不烈，純凈而無味，甜而不膩，讓人欲罷不能。

一口復一口，不多時，便飲了半壇"樂以忘憂"，冷風一吹，散開幾縷酒意。

天上的月亮似乎變成了兩個，我再一眨眼，又變成了三個，眼前的樹干也來來去去地變成好幾個影子，夜色猶似蒙上了一層朦朧的面紗。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往房間走去，一面撫掌，一面唱起了《倚思》：

“烏湘蕩，逐水流，漿聲淺吟，后庭無處掩寂光；

離人歌，空對影，短夢又空，誰見幽人獨來往；

百花醉，月光寒，美人輕唱，小樓隔日心已荒；

胭脂淚，思幽幽，相顧無言，何處莫載道思殤？

……”

臨進房前被門廊拌了一下，還未落地，便又跌進一個涼薄的懷抱，我感覺到一陣熟悉的清凜氣息包圍著，心中竟莫名的安定，不禁往里噌了幾下，才睜眼朦朧地望去，卻辨不真切，只模糊看得是個紫衣人影，再細看時，卻被他摟住了。

第二日醒來，除不記得昨夜的事外，倒并沒有感到特別的頭痛。

開口喚了幾聲綠梧，卻沒人回應。我想著許是去給蘇瑾煎藥了，便起身拾掇起衣裳來。

窗外響起嘩嘩的雨聲，我推開窗戶，一陣清新的氣息撲面而來，淡淡的雨絲夾雜著青草幽幽的香味，我不禁深深嗅了一口。

正梳妝完畢，綠梧便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見到我，還來不及拂去身上的雨水，連氣也沒喘順，面上卻掩不住欣喜道：“小姐，小姐，顧先生來了！”

“他現下在哪里？”

我一面往外走，一面轉身問綠梧。

綠梧尚未開口，我便看見姬眉撐一把油紙傘走進回廊，微一側身，對身后的人低頭耳語幾句，他冷然地點一點頭，就往內閣走來。

我暗自深吸一口氣，上前站定，微微笑著開口：“勞煩先生跑一趟了。”

他依舊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只面容較先前，似稍稍柔和了一點，淡漠開口道：“我只承七師弟的意，與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