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早點回去吧。”夏蒲蒲坐在木凳上,把舀在桶里的四季桂一枝一枝的拿出來重新換水。
“不用了。”謝小寶坐在柜臺后面,俯首飛快的摁著計算器。
“今晚沒有去西餐廳,這兒我一個人就好,你早點回去吧,要不琴姨又要說你了。”她看了眼全神貫注的謝小寶,數錢的時候謝小寶永遠神采奕奕且精力充沛。
“不急,回去也是聽她不停地在我耳邊念經,我算是明白了孫悟空被唐僧念的痛苦了,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謝小寶一邊摁,一邊在賬本上記著,黑色的小計算器被她摁噼里啪啦的響。
“你,會不會太夸張了?”夏蒲蒲不以為然的撇撇嘴角。
“一點都不會!女人一到更年期,堪比母老虎啊!有時我真想找塊花崗巖一頭撞上去得了。”謝小寶悲壯的直搖頭。都說女人是老虎,她家那只胭脂虎可不是一般的。
“花崗巖,會不會太硬?”夏蒲蒲覺的她肚子里的腸子都快笑打結了,這小寶還真有逗人樂的本領。
“不會,一次就解決!難道還想撞幾次不成?”
謝小寶帶著一副壯烈表情,“不信你去我家呆個兩三天,見識見識愛琴女士的功力,保證你夾著尾巴跑!你可千萬不要被她平時對你的那些小恩小惠給收買了。”
夏蒲蒲翻了個白眼,沒見過這么說自個媽的女兒。
“后面那條街有一面挺結實的磚墻,你要不要去試試?”她諭掖小寶,算是給琴姨出口氣兒。
“真的?”謝小寶一愣,把臉從賬本上挪起,抬頭看她,“你說哪里?”
“出去后往右拐走一小段就到了。”夏蒲蒲說的一臉的認真,讓小寶想不死都難。
“不行,去的時候得捎上我爸,我可不能丟下他一個受苦!”謝小寶信誓旦旦,趕緊拉上她爹爹來墊背。
夏蒲蒲看了眼還在哼哼唧唧的謝小寶,“別,我看叔叔挺樂意的。瞧他跟琴姨在一起的時候,兩眼都樂的瞇成縫了。”
“他那是死鴨子嘴硬。”謝小寶端起桌上的可樂喝了一口,“再苦再累他那一肚子的苦水都往自己肚子里吞,不敢說啊!”
夏蒲蒲看了她一眼,笑了,“別把你媽說的真跟只母老虎似地。聽見了,她該多傷心。”
“她才不會,她可樂觀著吶。你就是告訴她明天是2012,她晚飯也照樣絲毫不差的吃個兩大碗。”小寶兀自的說,末了,又加了句,“她本來就是只胭脂老虎。”
大快朵頤后,莫小米一臉滿足的拉著陶時從席家花園出來。
吃飽了,就該好好玩玩了。
一路上,莫小米睜著她那雙大眼,搜尋著哪兒有好玩的地兒。
他們一路朝北,不知道走了多久,莫小米忽然看見一家琴行,心想著陶時一定會喜歡,于是也就不管他樂不樂意拉著他手就進了店。
一進門,莫小米就被琴行里各式的琴迷住了。她一件又一件的看,一件又一件的撫摸過去,白皙的手指撫在黑色的琴蓋上,細細的摩挲著。她尋思著,他要坐在鋼琴前,那是怎樣的一種意境?
就是鋼琴王子都沒他這么帥的無法無天。
但陶時并沒有她想象里的殷切,只在店里逗了一會兒,便說要出去透透氣。莫小米彎著腰,輕輕的撫著一把印度小黑紫檀二胡,眼神一瞬不瞬的,也就隨他去了。
走出那間古樸的琴行,一陣風向他徐徐拂來。陶時站在門口,把手插進褲袋,他朝北看見不遠處有一個紅色的電話亭,更遠一些的,是一個紅綠燈路口。路邊高大的法國梧桐樹上不時的飛下一些毛刺一樣的飛絮。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各種發色充斥在流光溢彩里,棕色的日式梨花,酒紅大波浪卷發,俏皮可愛的BOBO……
然后,就在瞥眼的瞬間,在茫茫人海里,他看見了一抹熟悉的黑色。那種最原始的長發。
那是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陶時的嘴角微微的抽了一下。
空氣里漸漸開始有股涼意。
那個背影慢慢的向前挪動,很緩慢的步伐。經過路口的時候風卷起她的長發和頸上的黑色長絲巾,她抬手,將絲巾攏下來,又把頭發攏到耳后,她拉了一下左肩上的褐色包帶,手里似乎抱著一束花。
那是個在灰色毛衫包裹下的倔強身影。
“陶時,你干嘛——”
莫小米剛抬腳出門,就被他驚的說不出話來。她看見他愈走愈急,最后竟小跑起來,朝著遠處的人流。
他那是——在做什么?
陶時覺得鼻尖不斷的有股似有若無的清香飄過,淡淡的,很熟悉的味道。
莫小米錯愕的只知道杵在店門口明亮的街燈下,微張著小嘴。
她承認,奔跑的他讓她有一種強烈陌生感。
她甚至,不愿承認,那個在街上不顧路人異樣目光的男人,是他,陶時。
相識十年,她從未見過這么慌亂、這么無謂的陶時,陶家大少。
在驚愕了整整持續了10秒后,莫小米也不甘示弱,不顧腳上10公分高的黑色高跟就開始狂跑。
他瘋了,她不管了。
風在莫小米的耳邊呼嘯而過,像要破掉的窗紙一樣,噗嗤噗嗤。莫小米突然佩服自己來,好家伙,10公分的高跟鞋踩在腳下居然還能健步如飛。
她不由的加快了速度。
簡直就是不知死活。
嗷嗚——
在疾速奔跑了五十幾米后,莫小米完全沒有形象的撲倒在馬路中間,呈一個‘大’字型,像極魯迅《阿長與<山海經&gt》里阿長那可怕的大字型睡姿。
莫小米痛苦的扯著嘴角,一臉的扭曲。
“嗚嗚嗚~~好疼~”莫小米齜牙咧嘴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翻滾出來,劈里啪啦的比上海夏天的雷陣雨還猛。
她朝遠處望了望,確認自己的聲音足夠大,大的可以讓某人聽到。
感覺到行人的指指點點,陶時收住腳,轉身回頭,看見莫小米一臉狼狽的癱坐在地上。他朝前方看了一眼,折身朝莫小米快步走去。
莫小米低下頭,看見一股鮮紅色的血從傷口處留下來,她咧了咧嘴,一股鉆心的疼噌噌的往上冒。
“疼~”她喃喃著,長長的睫毛下已經霧氣朦朧。他俯身,從口袋里掏出一塊手帕,抿著嘴,小心翼翼擦拭著傷口四周的血跡。
“啊,疼、疼、輕點~”莫小米抱著膝蓋,嘴角一扁,又一串淚珠子順著臉頰滾了下來。
“我帶你去醫院。”陶時蹲在黑色的柏油馬路上,他記得,這里附近有個急診。莫小天看著昏黃的路燈打在他的側臉上,像一張泛黃的舊相片。
她低下頭看了一眼腿上的傷,麻麻的,刺刺的,原來是一道細細的血又從傷口上流下來,帶著腥甜的味道。
經過一家酒吧的時候,店里飄出的Dido慵懶的聲音,低聲輕吟的Myloverhasgone像風一樣從他們兩耳邊呼嘯而過。
梧桐樹葉沙沙的搖擺著,枝椏伸向橙紅色的天空。
莫小米趴在他背上,從他西裝下透出來的溫熱把她的心,一度一度的加熱起來。
她把臉貼在背上,心想,這岳陽路要是沒盡頭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