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火燒云布滿了整個天空,密密麻麻。偶爾,被不甘就此湮沒的陽光撕破了一道口,露出埕亮的一小塊藍天。
從窗外照進來的陽光落在精致冷凝的五官上,在上面落滿了一層金黃色的光輝。陶時坐在辦公桌后面,雕塑一般的望著天空里的斑斑駁駁。
他伸出長指,摁了摁突突的太陽穴,里面像是裝只青蛙蹦蹬蹦蹬的跳了一個下午的時間。
那個削瘦的背影,會是她嗎?
他摁了又摁,一下一下似乎全都摁在了他神經上,吱吱的咬的他一陣疼。
門外咚咚的響起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
他掙開眼,拉著唇角吐出兩個字,進來。隨后又閉上。
Allison端著乳白的咖啡杯踏上灰色羊毛地毯,剛才還踩嘣嘣響的Armani淺灰色高跟鞋一下沒了聲音,乖乖的陷進地毯里。
“陶先生,您的咖啡。”Allison說完,快速的掃過一眼落日余暉里熠熠生輝的俊顏,心里忍不住驚嘆原來男人的睫毛也能這么長。
“放著吧。”他淡淡的開口。
“是,沒事兒的話我先出去了。”Allison推了下臉上的黑色大方框眼鏡,端著手中的托盤退出門。
花店里,墻上的掛鐘繞了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天色在表針來來回回的轉悠里,不著痕跡的暗了下去。
鐘擺的滴答聲中,謝小寶一邊咔哧咔哧的修剪著客人訂制的花束,一邊想著什么時候她也可以這么大的一束玫瑰花就好了。
這個愿望要沒能實現,她想,這輩子她是死不瞑目了。
夏蒲蒲靠在藤椅里,翻著手里的《懸浮在空中的吻》。
莫家老別墅里,莫小米坐在客廳的皮沙發上,膝蓋上貼著一塊超大白色紗布。她舉起手里的銀湯匙,一勺又一勺的往嘴里送哈根達斯的香草冰淇淋,跟個沒事兒的人一樣。
她豎起耳朵,數著墻邊的落地大鐘鐺鐺鐺的響了八下后,毫不猶豫的放下湯匙,蹭著腳上的卡其色拖鞋一瘸一拐的扶著樓梯扶手,上了二樓。
“莫先生,又有客人問為什么今晚沒有鋼琴曲。”王經理局促的站在莫小天桌前,黑色套裝還是一如既往的筆挺和干凈。
莫小天低著頭,她的第N+1次出現讓他有些頭疼。
“要不讓蒲蒲過來好了?”那些沒完沒了的同樣問題她已經聽膩了。莫小天朝墻上的鐘望了一眼,已經不算早了。
“我來打電話給她吧?”看他為難,王經理推了推眼鏡,貼心的說。
莫小天點頭,沖王經理擺了擺手,示意她出去打電話。
瑩白色的光束下,夏蒲蒲收起琴,微微的朝眾人鞠了個躬。
剛才接到王經理打來的電話,夏蒲蒲一刻也不敢怠慢的火速趕到餐廳,在大家還沒被煩死的時候,連人帶琴的及時出現在了所有人的視線范圍內。
啪啪啪—
寂靜的餐廳里,莫小米繃直著貼著紗布的右腿,啪啪的鼓起了掌,像個合格的看官。但這拍手聲,聽起來卻那么的突兀。哪兒會有人在西餐廳里聽完曲拍手的,又不是聽京劇。
莫小米是個例外。
“謝謝。”路過莫小米時,夏蒲蒲朝她微微一笑。莫小米也朝她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和莫小天一樣潔白又整齊的牙齒。
莫小米看了夏蒲蒲一眼,轉過頭繼續喝杯里的紅酒。在家呆的都快膩歪了,所以不顧腳傷未愈,她就又出來見見‘月光’了。
“經理是哪個?我要見經理!”一個渾厚的男低音響了起來,極不悅耳的聲音。餐廳里已有人朝聲音方向望去,面露慍色。
寧靜的夢想又一次被打破。
王經理急匆匆的從辦公室里飛奔而來,咔噠咔噠的腳步聲,聲聲都撞在了她自己心坎上。
“先生你好,我是這里的經理,有什么我能為您做的。”她頷首微笑,挺直腰板站在一個大臉的中年男人對面。
“我要見老板!”男人趾高氣昂的看了王經理一眼,似乎眼前這個面色溫和的中年女人還不夠分量。
王經理臉色微微一變,但幾乎是一瞬,她又蕩起一層淺笑,“先生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說,我會盡力而為。”
“儂?”男人幾乎用的是譏笑的語氣。
儂?王經理仍掛著笑,不卑不亢的說,“是,我。”
“我是這里的老板,有什么事情?”莫小天從樓道末端走來,適時的出現在王經理身后。
王經理望了一眼莫小天,他朝她點點頭,示意她先去忙。王經理點頭,轉身朝大堂走去。
“你們這里服務態度很不行,說好有鋼琴演奏的,現在說一聲沒就算了。帶朋友大老遠的來一次,不能就這么算了。”見了莫小天,男人依然沒有罷休的意思。
“先生,不好意思。今晚真的沒辦法,要不這樣,后天晚上有鋼琴和小提琴合奏,那時再請你朋友過來,你看如何?”莫小天紳士的笑著,瞥了一眼男人所謂的‘朋友’,是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看樣子,25歲左右。
“不行,你以為我們天天閑的沒事干?”中年男人悻悻的說,隨后又馬上擺出一副嫌惡的嘴臉,“再說,我又不是出不了那幾個子。”
“先生……”他極力扯著笑。
“先生,要不介意的話,讓我為你朋友彈一曲好嗎?”
莫小天驀的轉過頭,驚愕的看著身后的夏蒲蒲,她的唇角掛著一抹淡淡的笑,笑的那樣平靜。
坐到鋼琴前,夏蒲蒲深深地吸了口氣,將耳邊掉下的碎發勾到耳后,靜默了一刻,她幾乎是顫抖著伸出手,把手輕放在黑白相間的象牙琴鍵上。
他看見她的胸口,輕輕的起伏。
她閉上眼,按下琴鍵,寂靜的西餐廳里,突兀的噔了一聲。
一個年輕女人坐在鋼琴前的畫面不斷的閃現在她眼前,女人向前微傾著身子,細瘦的指在琴鍵上跳躍,她的肩膀隨著每一個抬手輕輕的向上一提,又一提。
那是活在她記憶里的母親。
燈光下,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迅速的跳著舞,如跳躍的小鹿,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
莫小天一動不動的注視著時而平靜,時而激情飛揚的夏蒲蒲。這個女人可以冷的那么徹底,也可以熱情的讓人難忘。
他想起,第一次看見她時,那一臉的漠然和冰冷。
Greenwich里,蕩氣回腸的琴聲彌漫在餐廳的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