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喚你一聲‘嫣然’嗎？”

拐進峽谷深處一段更為幽閉的小徑時，顏淵旻忽然來了這么一句。

“可以，但我想知道為什么。嫣然是你的愛人嗎？我跟她長得很像，所以你從一開始就對我很好！”

他鄭重地搖了搖頭,“安然也好，嫣然也罷，我在乎的人從來只有一個，她如今就在我眼前，我等著與她共赴生死。”

安然心頭一熱，伸手握住他，“早先那些都是騙人的鬼話，你是因為我才以身犯險的，對嗎？”

“沒有你的地方才險象環(huán)生！”

她慌忙別過頭去，不想在這個時候掉淚。

“淵旻，我答應你，出了這峽谷我就跟你走！手牽手，一路走，直到天涯海角、時間的盡頭。”

“好！”

他一貫沉穩(wěn)的語調竟有些微的顫抖，被握住的手也有力地回握住她，那熠熠生輝的雙眸更是宣告了什么叫做勢在必得、銳不可擋。

然而，他們終究沒能得償所愿。要不是田將軍在關鍵時刻施以援手，顏淵旻拼盡全力也未必能護她沖出隘口。當看到在外守候的朱兒時，安然幾乎認定他們就要逃出生天，然而他卻在拉她上馬時中了箭，更糟的是，有三五個攜弓弩的騎兵追了出來，死咬著他們不放。他將她護在身前，自己卻扭轉身子，揮舞著手里的長矛。雖然看不到后面的情況，安然卻能憑感覺分辨出那些帶著尖銳哨音的冷箭，哪些從身邊“嗖嗖”擦過，哪些被他的兵器有力地震開，哪幾支則深深嵌進他體內。

“這樣下去不行！兩人太重，朱兒跑不過他們！”

“你要干嘛？”安然見自己的手被強行拉到韁繩上，驚恐萬分，“要走一起走，要死死一塊，你別想丟下我一人！”

“什么死不死的！你先走，我料理了后面這幾個就來！”

“你又騙人！你是不是根本沒打算回來？”

“傻瓜，我舍不得死的，也沒那么容易死！你在只會分我的心，倒不如先跟朱兒回洪城等著。”顏淵旻拍了拍他的老伙計——“我可把她交給你了！”

“那你答應我一定要回來！”

“我答應你，你也要答應我——一路上坐穩(wěn)、夾緊、抓牢，遇到救兵前千萬別放棄，也別回頭！”

“嗯！”安然幾乎將嘴唇咬出血來。

“還有，能不能再叫一聲‘淵旻’，我喜歡聽！”

她幾乎泣不成聲，卻帶著極大的克制，從硬邦邦的喉嚨里擠出一絲柔美——“淵旻！”她想扭過頭去，卻被一聲“別”給制止了。

“記住，不管什么時候都要好好活著！”

……

從洪城方向開來的遙遠而微弱的火把，支撐她度過了最后的艱難時光，沒有栽在無情的流沙上，倒在寒冷的夜風里。然而，也正是在那希望之光的照射下，她看清了朱兒身上的大片血跡，登時慘叫一聲，昏厥過去。醒來后她瘋了似地往外沖，好幾個漢子都沒攔住，卻因為很小聲的一句“其他弟兄都陣亡了”而癱軟在地，萬念俱灰。他終究還是騙了她，丟她一人在這無望的黑暗里！所有的勇氣、信心，一切美好的事物與感覺都在那一刻離她而去，面對痛苦，她選擇了遺忘。

現在想來，她真是個無情無義的傻瓜不是嗎？世間能有幾個像她這樣的幸運兒，被人用生命來珍視、厚愛？顏淵旻所有的努力，難道只為換她一個麻木不仁、一蹶不振？她有什么理由不高高興興地過好每一天？是的，好好活著，為自己，更為了愛她的人！盡管哭得心力交瘁，安然卻實現了一次淚水中的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