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倉皇逃離的背影，賀蘭容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前一刻還活蹦亂跳的心臟這會仿佛叫人扒出來扔在了冰面上。此次晉升大將軍回京述職，他知道有可能見到她，忍不住做過種種設想：她無一例外都是光彩照人的，區別只在于是否記得——更確切地說，是否愿意記起——自己這個她當初為逃避入宮而病急亂投醫的郎中。可吊詭的現實竟讓想象顯得如此蒼白。所謂圣眷正隆就是這般光景？要有多大的磨難才能把她變成這副模樣？賀蘭容失魂落魄地站起身來，抬眼望著差點要了她性命的這面湖，眼前突然呈現出一具懸浮于水中的柔弱身軀，不禁連打了幾個寒顫。

……

“聽說將軍駐守洪城已有三年?！薄氨腆橡^”內酒過數巡，珍妃看似無心的冒了一句。

“回娘娘的話，正是?！?

“那將軍同容妃妹妹也算是故交吧?！?

賀蘭容飛快地瞥了眼鐘惜珩，她又一杯酒落肚，絲毫沒意識到話題轉到自己身上來了。算來這已是她開席后的第六杯。

“呃——”他尚在考慮妥帖的措辭，卻聽鄰座的裴貴人一聲巧笑，“將軍何不與我等形容一下珩姐姐昔日的英姿？聽說姐姐當年像一團風似的在草原上馳騁，令多少見過她的將士為之傾倒！哪像我們這些足不出戶的閨閣弱質，老實本分的啥世面也沒見過。”

“這個——”他又朝鐘惜珩瞟去，后者似乎有所反應，嘴角噙著一絲冷笑，但也僅此而已。她一仰脖子，灌下了第七杯。

“平時沒見珩姐姐這么能喝，今天卻大有一醉方休之勢，想必是見了故人高興?！庇忠粋€嬌滴滴的聲音從鐘惜珩身后傳來。

“人生何處不相逢嘛！將軍，單為這難得的緣分，你也該同容妃喝上一杯?！?

“就是…”

賀蘭容在一片鶯聲燕語中左右招架，冷不防“啪”的一聲，鐘惜珩面無表情地將酒杯重重置于案上。

“好一個‘人生何處不相逢’！”她又斟了滿滿一杯，抬眼時已是春風拂面，“來，賀蘭將軍，惜珩先干為敬。”之后，她起身向居于大殿中央的皇上和太后福了福，脆聲道，“今日難得高興，惜珩想獻上一支劍舞，一為助興，再則可借機紓解多日來的思鄉之苦?！?

“準！”

趁她下去換裝的功夫，珍妃又笑道，“容妃今日當真好興致！想來也是因賀蘭將軍之故我等方能享此眼福，不如眾姐妹同敬將軍一杯！”

在座諸妃皆舉起酒杯，那賀蘭容卻有些心不在焉，待回過神后倒是痛快地干下了一海碗，不曾想這宮里的瓊漿玉液竟賽過邊地的烈酒，在他胸口彌散開火辣辣的痛楚。突然，一陣激揚的鼓樂截斷了先前的緩歌慢舞，戎裝在身的鐘惜珩踩著細密的鼓點登場了。這會的她褪去了之前的淺碧輕紅，頭發高高束起，一線玲瓏都叫玄色緊身軟甲悉數裹了去，卻掩不住那由內而外散逸開來的英嫵之氣，令殿內諸人要么眼前一亮，要么眸中一暗。卻見長劍一抖，隨著她旋轉起舞竟化作千萬道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