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之所以繡‘亦真亦淳’，不光合著咱倆的名字，也藏了我的一份期許：你雖不是我最初看在眼里的人，卻用真誠打動了我的心，執子之手、相攜到老，任情感在歲月的經緯中濾凈、沉淀、漸老漸淳，單想想都覺得無比美好，恨不能一夜白頭！可就在我最幸福的時候，在對未來更加幸福深信不疑時，你的多疑與莽撞卻毀了一切。看你帶那兩個女人回來，我滿腦子都是那句‘一生一世一心一意’，體內卻像鉆進了萬千條憤怒、嫉妒與悔恨的毒蛇…”

“原來打敗我的不是別人，恰恰是我自己，是我的自卑、猜疑、小肚雞腸…原本可以用來愛和幸福的時光都耗在了恨與自苦上，這是老天對我的懲罰，只是——”

顏士淳頓住了，深情地看向他的妻，鼓足勇氣握住她擱在膝頭的手，“不該連累了你！”

對方不僅沒有躲避，還將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

“我又何嘗不是畫地為牢，揪著過去不放？”

鐘真哽咽著，一滴咸咸的淚趁勢從眼角滑落至嘴邊，她卻騰不出手去料理它，因為一只攥著顏士淳不想放，一只又被他握得緊緊的。好在對方及時替她代勞了，陌生又熟悉的觸感喚起她身心一陣溫暖的戰栗。

“這個，”她吸了吸鼻子，朝桌上的香囊努努嘴，“當年雖剪了，卻沒扔，這些年就一直擱在枕邊。離群索居的日子不好過，每回想妥協、放棄的時候我都會拿出來看看，提醒自己曾遭受的傷痛與屈辱；就這樣，以寂寞為代價，我堅守著逝去的真淳，對抗著現實的喧囂，心里卻不得寧靜。直到聽了旻兒一席話，我才意識到癥結所在——也許堅守的未必是自己真正在意的，而對抗的恰恰是內心最強烈的召喚。”

“旻兒？”

“對，去年中秋夜，在‘水繪閣’，他一面惱我對你冷漠無情、另有所愛，一面又敬我寧可孤獨終老，也要忠實于自己的心，聽得我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別人怎么看、怎么想、怎么說我可以不管，但自己的孩子，總還是希望他即便不理解，也不要曲解。”

“別怪旻兒，他…”

“我沒有怪他，身為人母，我虧欠的實在太多，再說連你都是這般心思，叫旻兒和其他人又能怎么想？”

顏士淳聞言大窘，好在對方眉眼間的嘲弄沒有維系多久。

“唉，懂我的也就只有華嫂了…不過除卻這一樁，其他的旻兒倒說得句句在理，事后想來頗覺受教。”

“哦？他都教了你些什么？”

“他說，愛，就是不計回報、無論得失，只求心上人平安喜樂；他說，幸與不幸，不在形式，全在內心的感受；他還說，愛，不該敵不過恨…”

“你現在還恨我嗎？”

鐘真迷惘地搖搖頭，“連我自己都說不清對你是恨還是愛，也許是‘愛之深、痛之切’吧。不——”思索片刻，她又篤定地搖了搖頭，“這不是愛，至少不是旻兒理解的愛，因為真正的愛從不強求他人回應，于它而言，舍即是得，付出便是回饋，富足安寧不求自來，怨恨不平無從談起。若我能早點學會這樣想，用包容寬厚之心來對待愛、對待你，而不是一味沉浸在自怨自艾中，也不會誤人誤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