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地方，一顆心在守望，守望想起就會流淚的一個人。可當真正相遇的時候，卻如同陌生人擦肩而過，恍然發現，當年的牽手而過，如今只留寒夜。

時節漸漸入秋，落汐的連身短裙外套了一件衛衣。再過兩天就是落汐母親的祭日，趁著手里的工作不多，去祭奠一下母親。

到了花店，一個女孩兒坐在里面修剪玫瑰，落汐穿過狹長的花店，身旁各式各樣她見過或是叫不上名的花，香味很自然，令人舒適。

“小姐您好，請問您需要什么花？”女孩打扮的像個女仆，笑容甜美，看到落汐進來，起身招待。

“嗯…我要去陵園，所以….”

“我明白了，請您稍等。”

落汐站在一旁，看著女孩在花的長廊里穿梭。落汐一直靜靜看著女孩兒嫻熟地從插滿花的花瓶里挑選不同的花，她看著，有些羨慕這樣的生活，有一間自己的花店，每天和花草打交道，安然恬淡。這樣也很好。

“您好，讓您久等了。這是馬蹄蓮搭配白玫瑰，再用紫色的勿忘我。請問這樣可以嗎？”

“哦，嗯，可以，謝謝。”

落汐剛愣過神，畢竟這束花太美，淡雅的白色加上淡紫色點綴，她想起了母親。

落汐捧著花，迎面來的風帶著花香撲向落汐白皙的臉上。

陵園很大，在一座丘陵上，放眼望去，只有聊聊數人立在墓碑面前，松樹和柏樹有許多還被繩子固定著，倒是楊樹一排排直直地聳立著。

山上的風很大，燒紙錢的灰燼飄在天空中，落汐不時地要用手把遮住眼的長發撥開。

這是落汐第二次來這里陪母親，第一次是跟著姑姑。那一次她哭得不成樣子，被姑姑扶著上車后還是止不住眼淚。一回家說累了想躺一會，再醒來已是第二天早上。

落汐把花放在母親的碑前，不知怎的，她突然覺得墓碑上的照片比母親的樣子更漂亮。

一個挎著籃子的婦女走上來問落汐要不要把字描紅，墓碑上的紅字確實有褪色的跡象。落汐本來覺得不必要，可偌大的陵園，一年除了清明時節，其他時候鮮有人來，做這個的生活也不容易，她也就點頭答應了。

朱砂如血，描紅的字格外刺眼。夫，落北山，女，落汐。每一筆畫被刺眼的紅色浸染。她不知落汐這兩個字以后還會被鐫刻在誰的碑上。

風從遠方空曠的兩山之間吹來，楊樹葉被吹落，重重掉在地上，大理石墓碑上，還有兩旁低矮的柏樹上。

蹲下專心描紅的女人黑發間夾雜著銀絲，發質已經遮不住衰老的痕跡。她艱難地直起腰，表情痛苦，落汐聽到了她痛苦的低吟。

落汐不知該怎么稱呼對方，沉吟了很久，蹦出一句。“阿姨，多少錢？”

落汐手已經放在背包里掏錢包了。

慈眉善目的女人只是笑笑，“我不是靠這個掙錢的。”說罷把毛筆和朱砂盒整理好，放回籃子里。

“那您是？”落汐側著頭問。

“我早就退休了，是陵園的志愿者，我老伴也在這片土地里，我只想做點事情，也想多陪陪他。”

“嗯，愿您晚年幸福。”

“姑娘，你還是我這幾天遇見的唯一一個愿意描紅的人呢。”

“是嗎？那別人呢？”

大媽把籃子里的小馬扎拿出來撐開擺在地上，坐上去捶自己的腿。

“呵呵，年紀大了，干一會兒身體就吃不消。”

“以前我看著紅字掉色了，就挨個給描紅。有幾次正好遇上來祭奠的家屬，以為我在做什么壞事，一把就把我推開。我的腿有毛病，費了好大勁才爬起來。”

“這些人怎么能這樣？”落汐有些不忿。

“唉，我也想不通，不過又一次我遇到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姑娘，她說的話倒是給我很大的觸動。”

“她對您說了什么？”

“讓我想想啊，我這年齡大了，記性不太好。不過我對她的印象很深。”

“哦，對了，想著了。她說有的家屬更愿意逝者了無牽掛，隨風而逝。有的人懷緬骨血親情，更愿意永世相依。”

落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最后她怎么選擇的？”

“她只是委婉地拒絕了。年紀輕輕的，丈夫和女兒就都長眠地下。要是過不去這道坎，以后的日子確實沒法過。”阿姨揉揉被風吹得干澀的眼，陷入了短暫的緘默。

“哎，我說的好像就是那個人！”

落汐循著阿姨的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個身材清瘦的女人微低著頭，雙手合十。

“是她嗎？”

“樣子有點像…不過時間久了，我也不敢確定。”

“嗯，我也覺得不會這么巧的。”

“呵呵，是啊，老了啊，現在描紅的時候手指都要特別小心，生怕一不小心描出了邊。”

阿姨起身，把馬扎合上側擺在籃子里。

“姑娘，不知不覺和你聊了這么多，我該走了。”

“嗯，您慢走，注意身體。”

落汐目送阿姨走到陵園的主路上，被中間已經開始落葉的桃樹遮擋。她轉身走向剛才阿姨指的女子，落汐認出那就是以前蝶城大學的老師，黃華符的妻子洪嘉琪。

地上的路是以往的碎紅磚鋪成的，上面覆蓋著枯黃的葉子，滿是綠色的青苔，有些被樹的根系頂起，高低不平。

她放輕腳步，直到走近，確認是洪嘉琪她才開口，第一次不知該不該在這時開口，落汐望了一眼遠處的山巒，把話咽了進去。

“洪老師！”試探的語氣。

洪嘉琪抬起頭，“以前的你叫我阿姨。”

“是嗎，我都不記得了。”

“現在你已經大學畢業了，叫我老師就不必了。”洪嘉琪圍著一條漸變色的紗巾，沒有任何首飾，洗盡鉛華，顯得年輕，唯一與她的年齡相符的，恐怕只有她的眼神了，安恬沉靜，宛然是落汐印象中菩薩的樣子。

“洪阿姨，我們很久都沒相見了，我想請您吃個飯可以嗎？”

“是很久都沒見了，我只吃素，你能接受嗎？”

“嗯，可以。”落汐露出一絲欣喜，她是想問一些有關黃華符的事情。畢竟那是她親歷的大事。

落汐挽著洪嘉琪，走在下山的路上，峰回百轉，桂花伴著落葉，鋪滿前路。大風吹走天邊的云，陽光刺破薄幕，形成一圈七彩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