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舞抬眸看著仙音眸中的萬分好奇，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主子說，即便我站在他的身邊，他都感覺孑身一人，而你不在他的身邊，他仿佛都置身于一群烏鴉之間。”

綺舞忍住笑意地說完，看著仙音疑惑不解的目光，立刻抽身回房，果然，就在她關上房門的一剎那，仙音吃怒的聲音傳來：“好你個綺舞，你竟是敢這般打趣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巴讓你知道什么叫做‘有口無言’！”

斜躺在錦床上，綺舞看著外面的暮合之色，樹影婆娑，更是沒來由地亂了心神。

倒不是因為明晚的事情，剛才發生的事情也已被綺舞消化了，隨風消散，更不會再泛起一絲漣漪。

只是因為，依照陸榮軒斬草必除根，連土壤都要挖空了的性格，只怕他是不會放過軒轅曲沫的了。

一個連皇上都敢輕易動手的人，綺舞突然間既畏寒又慶幸，畏寒的是綺舞不知道自己與虎謀皮會不會自己連渣都不剩，慶幸的是還好自己現在不是陸榮軒的敵人。

一年前，當綺舞還在皇宮中做著最粗使的活計，每天不辭辛苦地給后宮中的妃嬪著洗著數以百件的衣服的時候，一次綺舞不小心洗壞了璃良人的一件桃紅色衣裙，盛怒的璃良人掌摑綺舞，還下令讓人把綺舞亂杖打死。

那個時候打死一個粗使丫鬟，即便是這浣衣坊中的嬤嬤都有這個權利，更何況是一個良人。

正當綺舞覺得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一個朗目疏眉、龍章鳳姿的男子走到璃良人面前，神色漠然地看著璃良人：“今日是父皇大封雪貴妃的良辰吉日，若是被父皇知道了今日這宮中見了血，龍顏盛怒下來，知道你是為何會因為一件衣服而要仗斃一個宮女還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在詛咒父皇和雪貴妃呢。”

薄涼的聲音擲地有聲在這冰天雪地之中，卻讓綺舞感覺有陽光普照大地。

后來璃良人還是放了綺舞，綺舞才知道眼前這個棱角分明、氣質凌然的男子原來就是傳說中的軒轅曲沫。

之所以說是傳說中的，因為軒轅曲沫一向低調到很多人只聞其名、未見過其人。

所以對于軒轅曲沫出面救了綺舞，更確切的說應該是救了一個人這件事情，就連當事人綺舞都覺得不可思議。

“璃良人草菅人命，為了一件衣服就要仗斃你，卻每日用燕窩給喂她的寵物狗，這讓你情何以堪？”

到現在為止，綺舞都會記得軒轅曲沫當時說這句話的時候古怪而隱忍的眼神，每當想到這件事情，綺舞都會沒來由地抽搐著眉角，吞了蒼蠅般的別扭。

但是不管怎么說，軒轅曲沫畢竟救過綺舞，綺舞自詡雖不是知恩圖報之人，但也絕不是以德報怨之人，所以，她做了一個自己都覺得驚顫的決定，她要救軒轅曲沫，她不能讓軒轅曲沫間接地死在自己的手中。

因為綺舞會控制皇上讓他寫下立軒轅旭堯為太子的遺言，這樣就會置軒轅曲沫于更加危難之際，所以到時候陸榮軒真的對軒轅曲沫動手的話，可不是就能說明軒轅曲沫就是間接地被綺舞害死的了嗎？

綺舞這樣安慰著自己，更加堅定的要做的決定，但是現在她要做的事情，便是，明天一定要讓皇上把遺囑寫好。

一夜淺眠，翌日一早，待綺舞便被窗外的“滴答”之聲擾醒，凝望著窗外的落雨殘花，本是一場解除旱災的及時雨，只是再這么瓢潑個幾日，可不就變成了洪災了嗎？

“綺舞，你可是醒了？”門外有低低的聲音傳來，間雜在雨水中，倒是聽的不甚清楚了，又是一聲比之剛才稍重力度的敲門聲，綺舞終是回過神來，隨即起身應了聲：“來了。”

打開門，卻是一襲粉色長錦衣的嫣兒，綺舞立刻側開身子把嫣兒迎了進來：“這么大的雨，該是淋濕了吧？可是主子有事讓你來告知我？”

嫣兒是陸榮軒身邊的大丫鬟，做事沉穩，心細如發，面面俱到，深得陸榮軒的器重。

嫣兒輕拭著臉頰上的雨珠：“丞相讓你去他那里一下，有事與你商量。”

至于何事，綺舞已經心知肚明，隨即去另取了一把油紙傘與嫣兒并肩走了出去：“我們走吧。”

嫣兒把綺舞帶到了軒轅閣的書房之后便離開了，綺舞看著正在閱書的陸榮軒走上前去，低低地喚了聲：“主子……”

陸榮軒抬眸看了綺舞一眼，把書放了下去：“待會我會帶你進宮去面見皇后，她會告訴你晚上具體要怎么做。”

綺舞頷首：“我明白。”

陸榮軒遞給綺舞一套小廝的衣服：“你先去里間把衣服給換了吧。”

綺舞看了一眼書房里面的臥室，隨即拿著桌子上面的那套衣服走了進去。

陸榮軒看著綺舞走進去之后關上了房門，唇邊浮現一抹淡若薄云的淺笑。

這套小廝的衣服穿在綺舞身上很合身，陸榮軒向來做事謹慎，而綺舞的身子相對嬌小，想必這套衣服也是陸榮軒臨時讓人趕制出來的吧，綺舞一一取下頭上的發飾，只用了一根琉璃繩子把墨發綰在了頭頂，把一般小廝的草革帽子戴上，看著銅鏡中那個眉清目秀的小廝，綺舞想了下，旋即又從香爐中沾了一些香灰抹在臉上，這才走了出去。

陸榮軒見狀，眸中閃過一抹贊賞，隨即拿著鹿茸帽子走了向外走去，綺舞也立刻跟了上去。

覺察著綺舞時不時地就瞅自己一眼，陸榮軒扭頭：“是不是有話要說？”

綺舞頓了下腳步，臉上閃過一抹薄紅：“其實我只是在學男子的走路姿勢罷了。”

陸榮軒恍然：“你不學也已經像了十成了。”

綺舞看著已經上了馬車的陸榮軒，心中想到，額，我只當作你是說我妝容畫的像罷了。

先上了馬車的陸榮軒自然的把手遞給綺舞，綺舞心中閃過一抹悸動，隨即把手搭在陸榮軒的手上，借著陸榮軒的力也上了馬車。

外面雨聲與轱轆聲錯雜交替，軒轅曲沫的容貌在綺舞的腦海中一閃而過，綺舞斟酌著措詞：“主子，你打算怎么處置大皇子？”

陸榮軒從《琵琶史》中移出了視線：“綺舞覺得我應該如何處置？”

“素聞大皇子與三皇子交好，待三皇子登上了皇位之后，如果大皇子有個什么，三皇子一定會要求徹查的，而且，主子雖然行為低調，但是身居高位的，未免有些眼紅的人藏了小人的心思，綺舞不知皇后是否是視為主子為唇亡齒寒的關系，若是皇后日后過河拆橋了，大皇子還可以成為主子的后路。”

綺舞的話說完，看著陸榮軒深沉的目光心中一凜，雖不再言語，與陸榮軒相視的目光卻坦然無欺。

陸榮軒合上了書卷，緩和的目光卻有些慵散：“你說的不無道理，只是這皇上的家務事，想必皇后心中早就有了計較。”

綺舞低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陸榮軒卻已經看透了綺舞的心思：“皇后一向多疑，你做事一向有分寸，這次也萬不能魯莽行事。”

綺舞微微頷首：“主子放心，綺舞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祥龍宮到了，綺舞看著那熟悉的朱紅宮門，一年前綺舞拖著滿身的傷痕離開這里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一定會有再回來的一天，卻不想轉瞬之間，已經白駒過隙了一年。

宮中一條偏僻的小路上，馬車緩緩停了下來，陸榮軒看著神情淡然的綺舞：“《九功舞》創作的如何了？”

“舞蹈已經成型，只差作曲。”

“好，你回來之后，本相親自為你作曲。”

綺舞看著陸榮軒眸中的清明，如一道和煦的暖陽，化了綺舞心中的點點緊切。

陸榮軒直接去了皇上的金鑾殿，而綺舞則跟著前來等候的一位淡藍色宮裝的宮女向著另外一條道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