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醒的時候孟果剛剛把飯從食堂打回來，宿舍就我們兩個人。

“怎么樣，見了你那最愛有何感受？”孟果邊把飯盒放桌上邊說，“禮拜天食堂的菜不多，還好有咱們喜歡的西紅柿炒蛋……”

“唔，你什么時候醒的？”睡了一覺我覺得輕松了很多。

“我早就起來了，謝謝你給我倒的蜂蜜水，怎么樣，見到小威了沒？”孟果神情平靜，不像老七說的醉過酒。

“……”我有點不好意思，“還好吧，還是老樣子。”

“老樣子還喝那么多酒？表白了嗎？”孟果看上去比我還急。

“順其自然吧。”我微微嘆了口氣，我內心不是沒想過，但我更怕表白了萬一被拒，以后朋友也做不得。更況那封費了那么大勁讓同學轉給他的信也是石沉大海，說不定他心里壓根兒就沒有我。

“唉，讓我說你什么好呢，哪天他有了女朋友，你再說就晚了。”孟果聲音低了下去，“很多擦肩而過的遺憾就是雙方都沒有勇氣導致的，只要一方鼓起勇氣說開就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不然的話，可能機會就是零。如果主動表白的是女生，成功的概率還要大一些。”

“再說吧……”我低頭看了眼表，這會兒小威估計已經在火車上了。其實這么多年我已經習慣了在心里暗暗喜歡。

我起身去對面洗刷了下，然后下樓給家里打了個電＆話。

我原本期待媽媽能主動告訴我點什么，結果媽還是說些吃啊喝的，“哎，對了媽，你最近見到林阿姨了沒？”

“小威和你說什么了？”媽媽知道我和夏小威一直在通信，“你夏叔叔外面有人了，說是還有個四歲的孩子，這么多年了一直瞞著，這不，紙里包不住火，被你林阿姨發現了，倆人吵吵著要離婚……”

我沒再多問什么，一是我不想知道太多大人的事；再就是覺得內心很自私，不想任何事破壞了小威的完美。夏小威的爸爸高大英俊，打籃球、畫畫樣樣都很在行，小威估計就遺傳了他的優秀基因。

真沒想到……小威是我們同學中唯一一個獨生子，遇到事也沒有兄弟姐妹商量。我突然很心疼小威，難怪小威會突然回來，難怪會喝那么多酒……只是這事對一個男孩子來說算不算嚴重？嚴重到什么程度？我一時也掂量不清，反正我就感覺像自己家發生了不幸一樣，心中非常難過。我什么時候走到了男生樓前，何冰又什么時候來到我身邊我都不知道。何冰抱著個籃球突然就站到了我面前。

“葉茹，才剛剛分開又想我了？”何冰嘻笑著，“說吧，有什么要問的？”

“你都知道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也習慣了他的吊爾郎當，其實他本質很善良。

“你說夏叔叔？”何冰并不吃驚，“大人的事少管，現在這個社會有點變化也屬正常。”

“你怎么這樣？”我有點不滿何冰的若無其事，好像此時他配合我一樣難過才算正辦，不過他這樣我心里也踏實了點，男生或許都比較想得開放得下，“小威他沒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是他爸爸的事，再說了不管發生什么，爸還是那個爸，媽還是那個媽。”何冰隨手在地上拍了幾下籃球，“就像這球一樣，打與不打，都是球。”

“說得輕巧，這能和你的破球比嗎？”我有點恨恨地說。

何冰繼續把玩著手里的球，“感情是鉛筆，理智是橡皮，感情寫錯的，要用理智擦掉，但孩子是擦不掉的，既然擦不掉，就不要當她是錯的，一切不就結了。”

“算了，你情商太低，和你越說越亂。”我嘴上雖然這么說，但心里好像也真的平靜了下來，確實有些事情是沒法改的，只能面對。更何況是大人的事情，也不是我等可以干涉的，至于夏小威，如果他真的有我想得那么堅強那么完美，也應該能處理好這些，只是個心理關，闖過應該不難。

回到樓上，樓下又傳來熟悉的吉它彈唱：

……

你如此美麗,

而且你可愛至極

哎呀灰姑娘,

我的灰姑娘

也許你不曾想到我的心會疼

如果這是夢,

我愿長醉不愿醒

我曾經忍耐,

我如此等待

也許再等你到來,

也許再等你到來

也許再等你到來……

聲音透著滄桑，像在絕望地哀嚎，帶著悲傷透著無奈。

我起身從窗子里看了眼，是許小軍，其實不看也知道是他。許小軍的吉它彈唱幾乎成了我們女生樓前的一道風景。很多時候，孟果都會聞聲而動，唱聲起來不久，就會看到孟果飄到樓下的自行車上……

今天，孟果好像沒有要動的意思？

“果兒？”我喊了她一聲，“要不要我下去告訴她你不舒服？”

“不用了，我沒事。”孟果繼續道，“我只是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怕再下去會害了他。”

“怎么了？說得這么嚴重？”我聽得有點糊涂。

“我只是當他是談得來的哥們，反正學校生活也寂寞，大家一起玩玩……”孟果并不看我。

“玩玩？”我有點愣住了，“你是說你不喜歡他？”

“嗯，其實我也不知道喜歡和愛有多遠，他對我好，我們一起玩挺開心。”孟果一臉無辜，“哪想到他這人這么較真，一定要我和他確定戀愛關系。”

“那就確定唄，沒事你研究什么喜歡和愛啊，愛本身就是喜歡在一起。”我一下很難接受孟果說的不愛的話，盡管我一直很矛盾。

“但我確實不愛他，再在一起的話，只會傷他更深。”孟果態度很堅定。

“說得這么嚴重，你不會就因為這個把他給ＣＵＴ了吧？”我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葉茹，我是不是不是個好人啊，我怎么感覺自己很混亂，唉！”孟果神情一下變得很茫然。

“果兒，別這么說自己，你很好，誰也沒說你是壞人，不愛就直接告訴他，慢慢就好了。”我也不知怎么去安慰，這些變故來得太突然。

“我告訴他了，可他不甘心……”孟果聲音很低，她內心肯定也很糾結，雖然不是很愛，但有這樣一個志趣相投的朋友也不錯。

“或許是面子的原因吧，大家都知道你和他是一對，一下又什么都不是了，他一時面子上會很難接受。”我也不知怎么安慰孟果，不要說別人了，連我都一度以為他倆鐵定了是一對，“許小軍應該是個很大度的人，你內心不愛，估計他早有所察覺，他在表白前肯定也想過，若這樣，他現在也和你一樣擔心朋友也沒得做，既然都擔心，負負得正，擔心就沒有了，你們就當什么也沒發生過，還是朋友。”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一下這么有哲理，一下把自己都說服了。

“……”孟果有些沉默。

“你喜歡上了別人？”隱約記得從哪里看到過感情覆蓋理論，但話一出口我又覺得此時這么說有點殘忍。

“我不知道，我只是越來越怕面對他熾熱的眼神，你說如果兩個人在一起有了怕，那能是愛嗎？”孟果更像自言自語。

“不要去想那么多，先冷靜一段時間再說。”我也實在不知再怎么去勸，我的唯一經驗就是過段時間再說。

……

傍晚，我和孟果下樓的時候，樓下早已是曲終人散。

天上飄起了雪花。

孟果還沉浸在糾葛中，“葉茹，你知道嗎，我對知非，不需要說話，也不需要做什么，只要能看到他，心里就會很滿足，很踏實。他的來信，每一個字都能讓我心跳加速，這種感覺在小軍身上一點兒也沒有。”

“讓我說你什么好呢，沒感覺也不是現在才沒有的，為什么要走得那么近呢？”想到平素孟果和小軍的如影隨形和何冰的落寞，我又有點氣孟果，“其實也不是我說你，你的表現是容易讓人產生誤會。”

“我也不想傷害他，我開始也以為那是愛，可是……”孟果咬了咬嘴唇，說，“昨天下午知非來信了，說他交了個女朋友，滿紙的幸福，我的心一下像給抽了一鞭子般痛。……”

“信？昨天下午你和小軍不還好好的嗎？”我更加不解了，“真搞不懂你，說對何冰沒感覺一下就冷到了極點，半點兒機會也不給人家；說不愛許小軍，卻又突然對人家熱得火辣辣。”

“你覺得我和許小軍走得太近嗎？“孟果問得很傻很天真。

“不是我覺得，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沒有那層關系，誰會有事沒事坐人家自行車大梁上大聲歌唱？”我說完又感覺自己的話太狠，可看孟果好像也還能接受。

“唉，是我不好，我不想讓他陷得更深，才直接告訴了他。”孟果有點大英雄的氣勢。

“所以你就決定了分手？”我盡管不太能接受但好像又理解了――或許是紀知非的出現提醒了孟果：和許小軍的只是陪伴不是愛吧。

…

雪越下越大，我們撐起傘，都不再說話。

長痛不如短痛，分了也好。

我和孟果到了小餐廳，點了兩個小炒。等待的時候張錦至竟然也來吃飯——真的是有福之人不在忙嗎？還是他刻意制造的偶遇？孟果招呼他坐過來。

孟果心理確實強大，才幾分鐘的功夫，臉上就掛滿了微笑，與剛剛的憂郁無奈截然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