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兩只喜鵲在我家院子邊高大的皂莢樹上喳喳叫著。一只飛起來，繞樹翻飛，一只站在樹枝上，黑豌豆似的眼睛瞅著院子。兩只鳥輪流鳴叫，像在報信似的。大爹就屁顛屁顛地跑回來了，一進院子就喊：“大兄弟，包嫂，你們得跟我出個面，把我的事辦了！”

爸爸媽媽從屋里來到院壩，聽大爹一五一十講了他的事情。二老爺二奶子一人手里拿一桿長煙桿也從屋里出來，四個眼睛巴望著爸爸媽媽。爸爸媽媽合計了一下，征求了二老爺二奶子的意見，就開始點兵點將。

大爹馬上去請村長楊大壯，說我爸爸請他過來喝酒；二爹、三爹、幺爹請隊長歐德國和歐家院子的人，每家一個代表來當證人；爸爸媽媽親自去請雷表嬸一家過來；哥哥和我負責起草婚約。院子里的其他婦女馬上行動起來，洗鍋、淘米，生火煮飯，準備接客！

哥哥從沒有寫過婚約，摳了摳腦殼，就按合同格式寫了。

晚上，院中掛起了白亮亮的煤氣燈，這是二爹從隊長德國表叔家借的。這煤氣燈發(fā)出嘶嘶的聲音，燈罩子雪亮，銀白色的光比十五的圓月還亮堂。三張八仙桌、十二條長板凳擺在院子當中。村長楊大壯和爸爸在正中八仙桌坐起，楊大壯拿著哥哥寫的婚約，看了一會兒，不認識的字就問爸爸，等把字認全了，就大聲喊：“雷山玉，于長壽?！?

雷表嬸穿的是紅棉襖，大爹穿的是藍棉襖，兩人就站在村長桌子對面。

“除了煮飯的，院子里的都過來！”十多二十個人就圍過來。

楊大壯念道：“甲方：于長壽！”

“到！”大爹大聲回答。

“乙方：雷山玉！”

“到！”雷表嬸聲音有點發(fā)抖。

“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甲方、乙方自愿組合家庭，結為夫妻。請問甲乙雙方，情況是否屬實？”

“屬實?！?

“屬實?！?

“甲方從今以后，依法享有當丈夫的權利，乙方有沒有意見？”

“沒有。”

“乙方從今以后，依法享有當妻子的權利，甲方有沒有意見？”

“沒有。”

“乙方提出，甲方住乙方家，不得對乙方子女打罵和改名換姓、負責撫養(yǎng)成人，甲方能否做到？”

“能！”

“甲方提出，乙方要為甲方生一男半女，乙方能否做到？”

雷表嬸臉就紅了，沒有吱聲。

大爹就用右手扯了扯雷表嬸的袖子。

雷表嬸就點了點頭。

“從今以后，甲乙雙方不得相互嫌棄，夫妻恩愛，白頭到老，孝敬父母，團結鄉(xiāng)鄰，熱愛勞動，為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而努力奮斗！”

楊村長在最后一句喊出了氣勢，震懾住了大爹和雷表嬸。

大爹就激情昂揚地高呼：“奮斗！”雷表嬸忙把他的右手按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按指??！”

大爹上前伸出大拇指在圓圓的印泥盒里按了一下，在婚約上按下一個紅紅的指印。

雷表嬸手有點發(fā)抖，上前也按了。

“那就開席！”楊大壯一聲喊，大家就歡歡喜喜端碗擺筷子。

那天晚上，大爹就喝醉了，二爹三爹打著電筒把他背到雷表嬸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