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京兆郊邊晚風(fēng)亭。

夜涼如水，一名身著披衣的女子站在亭中，背對著清酒，女子的身邊還候著兩位侍婢。清酒走上前去，恭敬地行禮，接著喊了一聲“武昭儀娘娘”。

武南歌回過頭來，朝他笑了笑：“免禮，你與那晏溫究竟是何關(guān)系？他看起來對你厭煩得很。”

“厭煩？我看他倒像是因愛生恨，呵。”清酒的語氣似有些不屑，聲音清冷。

“你們之間有故事？”武南歌直奔而入。

“是有些故事。”清酒說完，有些擔(dān)憂地朝左右望了望。

“無妨，你說吧。”

“我跟他，是有些淵源的········”

清酒慢慢道出了與晏溫之間的故事：原來，清酒是楚國磬音樓的頭牌小倌。晏溫有斷袖之癖，而清酒，他是個孤兒，實屬迫于無奈，為了討生活養(yǎng)活他的養(yǎng)母，自幼由磬音樓樓主培養(yǎng)。精通音律，通曉四書五經(jīng)，琴棋書畫，又圓滑而懂世故。可是，他的養(yǎng)母在三個月前得了不治之癥，晏溫是樓中常客，清酒也是知他的身份的，便想請求他遣宮中太醫(yī)為養(yǎng)母試著診治，但晏溫開出的條件，是要清酒入宮陪伴他，做他的男妃，清酒骨子里的自卑，一向是被看似冷傲的外表藏匿起來的，自然不肯。這便一拖再拖，養(yǎng)母的病也沒治就去了。

“原來······你不喜歡男子啊？”武南歌隨口問了句。

“你才喜歡男子呢！”清酒漲紅了臉，說完才反應(yīng)過來。只見曳棋與勻書噗嗤一笑，他便更氣了。

“是啊，本宮自然是喜歡男子的呀。”武南歌抱臂而觀。

“你找我就是為了問這個？”清酒道。

“嗯，我只是好奇他為什么這般氣惱，聽說他可是九州之內(nèi)，最懂得隱忍的君主，有大家風(fēng)范。如今看來·····”武南歌道。

“如今看來？”

“只是傳言嘛，不過，你為何愿告訴我？”

“你是大商昭儀，清酒一介草民，得罪不起！若昭儀沒有什么事，我便告退了。”清酒邊說邊行著禮退后。

“你，想不想擺脫他？”武南歌試探道。

聽她這么一說，清酒便停住了腳步。

“你想要什么？”

“不用你做什么，你只需將他引薦給我。”

“憑什么信你？”

武南歌朝清酒勾了勾手指，他便附耳過來了，只聞武南歌輕聲道：“只憑，我是大商昭儀。”

既是跟楚國國君有交集，又為何要求四國將養(yǎng)母的遺體運來大商呢······武南歌如是想著，并沒有問出來。

這個人身上的傲骨，真有幾分跟自己相似······

······

翌日，珍饈樓，一如既往的客往云來。

武顯與姬疏、觀之二人如往日一般坐在廂房內(nèi)：觀之在一旁沏茶候著；姬疏則是抱了一大包西域進(jìn)貢的果脯和蜜餞子吃；武顯則是同自己對弈玩兒。幸虧近日請了幾個小廝，他們?nèi)艘埠寐涞们彘e。

姬疏展開了一封信——那是武南歌的信，曳棋剛送來的：

見字如面，有事相求。今日珍饈樓相見。

那是流云般流暢的行書字跡，以及熟悉的落款。

未過多久，小廝便上來通報說是有人找當(dāng)家的。

“這兒有兩位當(dāng)家的呢，那人沒說是找哪一位嗎？”觀之邊替武顯斟茶，邊問。

“不曾說過。”

“那······便讓他上來自己找。”武顯平靜地把玩著手中的黑白棋子。

見狀，姬疏趕忙放下手里的蜜餞子，叫住了那小廝：“等一下，那人該是找我的，帶去‘桃夭’房候我。”

“是。”小廝應(yīng)了便離去了。

姬疏讓觀之幫忙整了整衣冠，剛走到門外，身后，便傳來武顯的聲音：“你可從未用桃夭接待過人。是她來了？”

“她現(xiàn)在，是大商昭儀，也是你的妹妹。”姬疏言中之意，不知是想要警醒些什么。

“可她，如今也是你的姐姐”，武顯抬起頭來忘了他一眼，頓了頓，又道：“從前，也是的。”

姬疏沉思了一會兒，未有言語，便棄門離去了，門扉處傳來一陣微風(fēng)拂了玉面。大商冬日里的氣候是著實不好受的。

“觀之，去將門關(guān)上吧。冷。”武顯繼續(xù)研究那弈局，一邊又吩咐觀之道。

觀之應(yīng)了一聲，便上去將門合上了。

屋內(nèi)，是雪中春信那如同蜜餞梅子一般的香氣縈繞著。

······

桃夭房。

屋內(nèi)是一片殷紅的喜慶之像：大到沉香制成的雕花床榻與廳堂，小到龍鳳鸞鏡、云錦衣衫，梳妝用的桃木梳子、朱釵首飾、胭脂水粉，都一應(yīng)俱全。所有的細(xì)節(jié)處還都繡著栩栩如生的五瓣桃花。

姬疏推開門，只見一名身穿棗色狐裘披衣的女子正坐在里頭。他便朝門口候著的曳棋叮囑了幾句，就進(jìn)去了。

“你來了？今日是偷偷出來還是？”姬疏與她面對面坐下，邊說邊倒了一杯茶水遞過去。

“我想來，便就來了，去弟弟與堂哥的聚賢之地，有何不可的？”，武南歌接過來抿了一口，皺了皺眉：“怎的這般苦？”

“哦，剛才來的急，看來是拿錯了，這是苦丁茶，是王爺平日愛喝的，所以樓里多備了”，姬疏取來另一只杯盞，抿上了一口：“原是給你備了桃花酒的，你素來有氣血兩虛之癥的，我去給你換一壺。”

“不必了，正事要緊，茶酒乃是待客的，你我不用拘著這些。”姬疏正提起茶壺要起身，便被武南歌喊住了。

“嗯。南歌今日找我是？”姬疏隨手拿起瓜果盤中的吃食，邊吃邊道，八歲的孩童，似有些口齒不清。

武南歌招呼姬疏附耳過來，直言道：“幫我拉攏晏溫，將來興許有用，我已打聽到他與清酒之間的關(guān)系非比尋常，其余的，你替我辦吧，我在宮內(nèi)不便。”

“好。”武南歌呵出的暖氣，使得他耳邊直癢癢，道的是不出意料的回應(yīng)。

“你不問為什么？”武南歌道。

“不相問，我信你。我們在這個世上都只有彼此一個親人了。”姬疏有些不羈地說道。

“那···你也不問我要做什么？”反倒是武南歌猶豫了。

“在世間，不論為誰人之主，在何處作主，都不應(yīng)該這樣瞻前顧后，害的，會是你自己，還有你身邊的人。想做，我便幫你，不想做，便不做就是了。何來那么多的為什么，是不是？”姬疏朝她擠眉弄眼地笑了笑，語氣是有些漫不經(jīng)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