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賢王府。

王府后院的梨花樹開了，枝頭滿是盛開的花骨朵。一旁的梅花樹整個光禿禿的，形成鮮明的對比。暮色夕陽，武顯正背身站在樹下，發烏如墨，衣白如雪，與那一樹同色梨花相輝映，樹下玉人、石桌與清茶，美好無比。那雙纖長的手中捧著一只茶盞，盞上微微冒出熱氣，依舊是素來喜愛的苦丁茶——世上最苦的茶。恰逢此時，一朵梨花由枝頭落入有些泛綠的茶水中，茶香與梨花香混在了一起，他輕抿一口后，悠閑道：“還請圣上恕臣身患病痢，多日不上朝?！?

“以朕看，愛卿是好得很，今日朕攜愛妃正是前來探看愛卿的，自是有要事相商，來?。　?

商秉身旁站著的正是身著紅衣的甄素杳，她那一副精致得不屬于凡塵的妖媚容顏與嬌軟柔美的身姿，讓人過目便三世不忘。

只見商秉一揮手，隨侍的公公便拿出一副卷軸狀的綢子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賢王武顯勤勉朝政而病，連日來纏綿病榻，朕見不忍，特賜告病回府小休半載。念其多年來仁德輔政，賜長安街96號新府邸一座，桑奈朝貢藥材若干，欽此?！?

見狀，武顯便隨手將茶盞放在石桌上，跪叩謝恩：“臣謝主隆恩，只是這新府邸怕是不必了，臣早已習慣住在這里，況且···屋子住的再華麗又有什么用呢，百年后總要魂歸塵土赴黃泉的······還請·····”

不遠處，一名白衣少年領了一名紫衣少年上前來，直言道：“若是王爺不喜，那便勞君上將那府邸賜予草民吧，所謂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君子且如此，何況君上？王爺近日定是病糊涂了才推辭的吧?！贝呓┣屏耍趴辞迨羌琛６嵌酥允车淖弦律倌暾怯^之，只見他將那一份份茶水、糕點安置妥當后便中規中矩站在一旁候著，未說只字片語。

“你這小兒，又是何人？”商秉與甄素杳落座于石桌旁，聽了白衣少年這番無禮的言語倒未動怒，反而語氣有些玩味。

姬疏對商秉行了個稽首大禮，笑著道：“草民姬疏參見君上，君上萬歲?！?

商秉向武顯投去疑問的眼神，武顯走過去，遞上一塊龍須糕：“哦，姬兄是因為家中落魄才寄住在微臣府中的。對了顯記得君上兒時就喜愛吃，這糕還是那家的，吃吃看？”

隨著動作，武顯越過甄素杳，衣袖仍然是當年最熟悉的藥香與茶香，他將那龍須糕遞給商秉，余光瞥過，烏黑的眼眸中映出甄素杳的俏臉，卻一臉的淡漠與禮貌。而甄素杳則是裝作視若無睹，偷偷打量著武顯，手在桌下不停地整理著衣袖，似乎想要遮掩些什么，衣袖下，露出了那物件酒紅色流蘇的一角。

姬疏與觀之將這一切都瞧在了眼里。

商秉并沒有接過那塊龍須糕，倒是重新拿了一塊新的，嘴角掛起一抹邪魅的笑容，對素杳溫柔道：“愛妃，吃吃看，你不是一直說，對朕兒時的事情很好奇嗎？這是朕兒時最喜愛的糕點，沈氏龍須糕?！逼陂g，武顯坐在一旁，吃起手中的糕點來，而姬疏與觀之，只是立在他的身后。

甄素杳接過糕點，輕咬了一口，笑道：“嗯，真好吃，原來君上喜歡吃這個呀，可是，臣妾入宮已兩年了，為何沒見過御膳房做這個？”

“有些東西呀，兒時喜愛，不代表長大了也會喜愛的，人嘛，總會變的，有個詞不是叫時過境遷嗎？”商秉邊說著邊將甄素杳摟進懷里，親了親她的額頭，笑了。

此時，甄素杳顯然是聽懂了言中之意，面色有些尷尬，她偷偷窺了武顯一眼，一不小心將拿在手中的糕點掉在了衣裙上。只見武顯面無異色，依舊品茶吃糕，更是沒有斜視任何事物。

“嘖，愛妃怎么那么不小心？走，朕陪你回宮換一身衣裙。”商秉牽起甄素杳的手，便擺駕而去。身后跟著的是一行宮仆奴婢，臨走前還拋下一句‘君意值千金，不可抗旨，府邸就交給你了，半載里皇兄要好好養病，早日返朝?！?

阿顯······

二人離去后，已是入夜，武顯終于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他顰著眉，竟吩咐觀之備酒。觀之驚訝著勸道：“王···王爺·····這·····江神醫說過的，不準您飲酒······況且····況且您素來不喜飲酒，只愛這苦丁茶，而且您這身子····府中也沒有多備吶·····”

“呵，那便將神醫調配的梅花酒拿來吧?！蔽滹@自嘲地笑了一聲。

姬疏坐了下來，拿起龍須酥吃了起來：“挺好吃的，只是···”

“只是什么？”武顯問道。

“沒什么·····”只是·····只是同當日崔府中的吃到的桂花糕還差的遠些。我很想桂花糕，也很想那個人·····

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武顯打趣他道：“向來直言不諱的姬兄何時也變得跟個姑娘似的扭捏？”

“小弟也是有正經的時候的。對了，說正事，王爺可否將那御賜的府邸借給疏？”姬疏那雙細長的眸子中帶著狡黠的笑意。

“借？怎么個借法？”武顯疑惑道。

“嗯，若是·····若是王爺不愿，就當是租，租金由王爺出，待他日疏再還你可好？”姬疏一躍而起，輕松地坐在了石桌一側，將臉湊到武顯的面前，很近很近。

觀之恰巧燙了酒來，還未來到石桌這邊，便一邊加快步子一邊大喊道：“喂喂喂！你們干什么呢！酒····酒酒好了！”由于跑的急，觀之的臉頰有些泛紅。

姬疏回頭看著他道：“觀之兄臉紅什么？疏不過是問王爺借個房子，又沒做什么~”

“你····你倒是想做什么也沒這機會啊，我家王爺雖平日不近女色，但···但也絕無龍陽之癖好不好？”觀之斟了兩杯酒遞過去。

武顯接過，招呼他同坐：“觀之，來，你也喝！”

“可···可是沒有杯盞了·····我去拿····”

觀之剛要離座，姬疏便拉著他坐下，將一只空杯遞給他，自己則是就著壇子直接喝，恰好酒是取了兩壇來的。

“長安街的府邸，就交給你打點，只是，你需告訴我，你要做什么?！蔽滹@認真道。

“疏想入仕，有些事需要查，想請王爺幫忙?！?

“是崔家的事？”

“嗯····長安街的府邸，我早已打聽過了，正巧府門朝街，很適合開一家酒樓，而且原來就是一家酒樓，只要稍作整理，就可為朝廷招賢納士之用。至于怎么借嘛，王爺您說了算?！奔杼伦纴?，背對二人，一副認真的架勢。

“五五分成，為朝廷招賢納士。崔家的事，我可以考慮幫你?！碑吘故乔妨怂摹ぁぁぁぁぁた删烤挂趺锤嬖V她，她信任的人就是半個幫兇呢？

“好，首先兩件事要做，疏要賒賬，還有，勞煩王爺舉薦疏入仕！”

“入仕？可否再過幾年？”

“可以，只要能入仕便可?！?

“嗯，吃酒吧。”

“你不問為何？”

“不必?！辈皇遣辉?，也不是不想，而是不必問，因為，這個孩子，畢竟是養在崔家多日的，多少有些感情的吧。武顯如是想，而一旁喝著悶酒的觀之早已醉倒。

“哈哈，觀之兄連喝這種酒都能醉倒，若是太白樓的千里醉，豈非一杯就倒了？”

“我來將他送回房里吧，時日不早了，早些休息吧，那府邸的事，有你可忙的了?！?

姬疏點了點頭，目送他二人回去，邊收拾著酒盞，邊回想起當日交給武南歌的那物件，也不知她可有眉目，愿她不可有任何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