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哥哥背回家的時候,已經是萬家燈火的夜晚了。
后來我才知道,為了找我,哥哥幾乎喊啞了嗓子跑斷了腿。起初他以為我是一時貪玩兒,忘了回家吃晌午飯,媽媽甚至猜測我因為犯了錯誤怕挨數落躲到了同學家,所以,娘兒倆誰也沒有著急。直到哥哥傍晚收工回來,見我還沒回家,而且那買豬用的笆籬筐也沒有了,這才意識到我可能是給豬采菜去了。于是,放下手里的木工家什,村前村后滿世界地喊我找我。看看天快黑了,我還沒回來,越發(fā)著起急來,趕緊發(fā)動街坊四鄰幫著找。
第二天,哥哥特意找來隊里的大秤,把我背回來的那一筐燕春苗稱了稱,當時驚得直瞪眼,那一大筐菜足有60斤,可我的體重才47斤,名副其實的破車攬大載。
放下大秤,哥哥立馬就跟我急了:“冠雄,以后千萬別再干這瘦驢拉糨屎的事兒了,背不動就少背,又沒人強迫你干,真要累出個好歹的,那可是一輩子的事兒。”
“哎。”
我順從地答應著,但隨后又補上一句:“其實這人都是有病死的,沒見過哪個是累死的呢。”
“凈是扯淡,諸葛亮就是累死的。”
哥哥被我給氣樂了,伸手輕輕彈一下我的腦殼,拿起大秤出工去了。
有了這兩頭小豬崽,我似乎找到了精神寄托,生產隊那1.5分也不去掙了,一天到晚除去采豬草煮豬食就是推土墊豬圈,反正不離開那兩頭豬。
在我的精心喂養(yǎng)下,那兩頭豬長得特別快,家里的麩皮谷糠眼看著就供不上吃了,光是喂青草青菜那豬又總是拉稀掉膘,媽媽和哥哥急得直嘬牙花子,也想不出別的好辦法來。媽媽甚至開始打退堂鼓,跟哥哥商量道:“建雄,不行的話咱就賣一頭豬吧,把賣豬的錢買飼料可著一個喂,總比養(yǎng)不好都餓瘦了的強。”
哥哥看了我一眼,說:“這事兒還是問問咱們家的飼養(yǎng)員吧。”
我說:“不用問我,問我也不同意。”
媽媽沖我撇撇嘴,不屑地說:“你不同意,你有辦法弄飼料去么?”
我一甩頭發(fā),直沖沖地回道:“實在不行就把我的那份口糧拿出來喂豬。”
“簡直混蛋邏輯!”
媽媽又朝我瞪起了眼睛,大聲斥道。
我毫不示弱地一挺胸脯,倔強地嚷道:“反正不許賣我的豬!”
“不賣豬可以,你到哪兒找喂豬的糧食去?”
媽媽又開始發(fā)飆了。
“我……”
我愣了一下,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詞兒來反駁了。
“冠雄,媽說的有道理,要不咱就先賣掉一頭吧。”
哥哥也來幫腔。
這時我看到媽媽的嘴角掠過了一絲嘲笑,一股強烈的逆反心理立刻直沖上來,我當即斬釘截鐵吼道:“我說不賣就是不賣!”
吼完,一甩袖子沖出屋子,坐在豬圈墻上,呆呆地看著那兩頭傻吃傻睡的豬傷心地抹起了眼淚。
“冠雄,別著急,咱再想想辦法。”
哥哥不知啥時站到我的身后,小聲安慰我。
“哥哥。”
我回頭感激地看著哥哥,剛想說啥,忽然看到哥哥手里拿著一本《木工識圖》,心里不禁一動,當即問哥哥:“哥,你這本書是從哪兒買的?”
“不是買的,是從同學那兒借來的。”
我跟著眼睛一亮,立刻想起了鎮(zhèn)上的那個文具店,我記得那店里也賣書,遂順口叨咕一句:“嘿呀,既然有木工的書,肯定也有養(yǎng)豬的書。”
一邊叨咕著,我‘騰’地從豬圈墻上跳下來,扔下一句:“我去榛子鎮(zhèn)了啊。”
說完,也不管哥哥聽到沒有,撒腿就跑上了那條熟悉的河邊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