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夏寶結(jié)婚
- 血族
- dzsghz
- 2782字
- 2011-08-27 13:46:06
到家,夏寶的眼前矗立著兩座青磚裹檐,脊挑獸頭的房子。要不是聽說蓋房子,他還真以為走錯了人家。
長根和蓮子看見他,喜上眉梢。
“我算算你走有半年多了,你走后沒多久,你哥就備磚瓦買木料請匠人,費盡心力蓋起這兩座房子。這兩座房子又高又大,冬暖夏涼。這不,小燕子已銜泥巴壘窩了。”
“前個兒,菊花她媽又來,”長根剛停下,蓮子忙接起話茬。“她說只要咱家愿意,她家情愿啥都不要,把菊花嫁過來。我說等跟俺夏寶商量商量再說。”
“媽,你說的那個菊花,是不是六隊的那個菊花?”
“是的,咋不是的。”
“不愿不愿,她長得粗胳膊大腿,說話粗喉嚨啞嗓,叫人見了害怕,惡心。”
“粗胳膊大腿怕啥?粗胳膊大腿有勁,來了后能給咱多掙工分。粗喉嚨啞嗓怕啥?粗喉嚨啞嗓能鎮(zhèn)住人。你身單力薄,軟面窩窩。說這樣的人是再恰當不過!”
“那……那……那叫我想想吧。”夏寶看他爹發(fā)了脾氣,先來個緩兵之計。
“前個兒十三天,昨個兒十四天,今個兒……呀,不見夏寶已經(jīng)十五天了。不管咋說我都得去找找他!”夏桃把羞丑撂在一邊,急三火四趕到工地。在人們異樣的目光下,他總算知道夏寶回去了,而且不來了。知道這一消息后,夏桃驚呆了。驚呆過后,夏桃“哇”一下哭起來。她哭夏寶狠心,狠心得臨走不跟她打聲招呼;她哭夜長夢多,怕有什么變故;她哭身上已不見紅,夏寶若不要她了,她就苦海無邊,回頭無岸,死不如生,生不如死,生死兩難……“我得去問個清楚,不能便宜他鱉仔!……”哭足哭夠的夏桃,咬牙切齒,決心下定。
餓了啃口自帶的菜饃,渴了討人家一口涼水,沒有人家的時候,遇溝喝溝里的水,遇坑喝坑里的水,遇河喝河里的水。太陽出了三次,落了三次,夏桃一瘸一拐到了目的地。
夏寶眼睛突露著說:“想不到你來,哎呀,真想不到你來。你為啥要來?你為啥要來?”
哥哥生來世無雙,
好似南山一豺狼。
多少妹妹想死了,
死了想哥又還陽。
“我就為你這條豺狼,為你這條狠心的豺狼來的!”
“我咋是一條狠心的豺狼?我要是狠心的豺狼,你咋能天不怕地不怕,你咋能那樣想我,那樣親我,那樣……”
“啥憑啥據(jù)?”
要過大河不怕水,
要走夜路不怕鬼。
兩人有心結(jié)百年,
不怕閑話說破嘴。
柏油馬路一展平,
兩人相愛敢同行。
哪個敢說我閑話,
官司打到北京城。
乖姐門上一棵槐,
手扳槐枝望郎來。
娘問女兒“弄啥哩?”
“看看槐花啥時開。”
好玄說是望郎來。
郞在山上學鳥叫,
妹在院中把手招。
娘問女兒招什么?
“風吹頭發(fā)用手撈,
管哩閑事真不少!”
“這是你說的,是不是?”
“是。”
“這是你唱的,是不是?”
“是。”
“既承認是你唱的是你說的,那這就是憑,這就是據(jù)。”
“好了好了,你不要流里流氣,耍貧嘴,我跟你說正經(jīng)話呢!你過去不是一條狠心的豺狼,現(xiàn)在是一條狠心的豺狼,你若不是一條狠心的豺狼,你走的時候,咋能連個招呼也不打?再說你又不是還去哩,你若是還去,就是不打招呼也罷了。”夏桃說著,那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往下落。
“連長說我大半年沒回來,讓我在家住幾天再去。弄半天他是糊弄我呀!”
“你說的是真的?”
“真的!誰騙你了是個這。”夏寶又在夏桃面前舉起了小拇指頭。
“是真的就好。”夏桃最相信夏寶的小拇指頭,夏桃的哭臉變成笑臉。
在夏寶的再三示意下,夏桃總算羞羞答答,扭扭捏捏地站在蓮子面前。
“閨女,你今年幾歲了?”
“俺今年十九。”
“十九是數(shù)雞的,俺夏寶是屬羊的。‘只為白馬怕走牛,羊鼠相交一斷休,蛇虎配婚如刀割,兔兒見龍淚交流,金雞遇犬雞則避,豬共猿猴不到頭。’張三婆說這些是犯大忌的。俺夏寶與這閨女的命相不沖,大忌不犯,親事可說。”于是笑著問:
“你家?guī)卓谌税。俊?
“俺家四口。俺爹俺媽俺弟和俺。”
“你們隊一個人合多少地?”
“山地坡地加起來一個人合一畝三分半地。”
蓮子滿意得合不攏嘴,因為她的兒媳太聰明了。聰明的表現(xiàn)是:她不但知道一個人合多少畝地,而且還知道一個人合幾分幾厘。
“哪兒都怪好,就是離咱這兒太遠了。要是離近點兒,有啥事了也好有個照應(yīng)。”蓮子私下里對夏寶說。
“媽,你甭挑肥揀瘦了。俺外婆家離這兒不也是挺遠嗎?”
“打嘴!那是啥年光,這是啥年光?”
“媽,我不跟你說這個,我要跟你說……我要跟你說夏桃她……她……”
“她怎么了?”
“她……她……她有喜了。”
“小祖宗哎,我咋說她作嘔作酸,病懨懨的。”
“媽!你說咋辦?”
“那還有咋辦?讓我給你爹說道說道接過來唄!”
那年光力行勤儉節(jié)約,反對鋪張浪費,大操大辦。夏寶家左推右擋,苦作解釋,結(jié)果還待客六桌。中午四桌,待親朋故舊;晚上兩桌,待大小隊的頭面人物(這些人是不送賀禮的)。錢明遠錢明先錢老弦,頭宜常頭高峰頭高顯都來了,只不過錢、頭兩個家族的人,沒坐在一屋,更沒坐在一桌。
錢明遠不但來了,而且?guī)砹?0元重禮(一般都是2元),不但帶來了十元重禮,而且痛快地喝,痛快地說。說得銘心刻骨,喝得神采飛揚。錢明遠是支書啊,支書掌握著招工、招兵、上大學的權(quán)利。那可是得罪不得的一方土地。古時候說,滅族太守,破家縣令,意思是說太守、縣令惡得厲害,其實,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支書比太守、縣令還厲害,因為他不僅掌管著你的升降榮辱,前途命運,而且掌管著你的口糧。他說叫你吃你就吃,他說叫你吃多少,你就吃多少,他說不叫你吃,你就干瞪眼不得吃。什么道德啊,學問啊,才能啊,如果得不到他的認可、贊賞,那么你就啥也不啥。張崗大隊,有一個肚里墨水確實不少的人,因看不慣大隊支書橫梁巴叉的樣兒,對大隊支書不理不睬。大隊支書說,甭?lián)v蛋,你就是讀的書再多,也只能就飯吃,結(jié)果上大學的走了一個又一個,那小伙還與地球為伍。如果你仍不服的話,他在帽子工廠里隨便摸出一頂給你戴上,你就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因此,很多人見了支書,要么退避三舍,要么敬若神明。以春寶的個性,在部隊所受的教育,以及現(xiàn)在的地位,他見了錢明遠當然不會退避三舍,不會敬若神明,更不會受寵若驚。不過錢明遠畢竟是來送禮的,何況人家又沒欺負過自己,何況人家又是一方土地,春寶自然不能慢待,也不敢慢待。他與錢明遠笑臉相迎,你來我往,觥籌交錯。喝到醉眼朦朧的時候,錢明遠攏攏后攏頭,“啪咔”點著一根煙,美美吸上一口,那徐徐吐出的煙霧,盤旋繚繞于屋子的上空。“我說春寶啊,這在座的都是自家人,你們有啥事兒的話,情說了!只要是我能辦的,我一定給你們辦。不能辦的,我想辦法也要給你們辦。”
“明遠哪,你的好意我領(lǐng)了。眼下還沒啥事,等有事了,你想不管還不行呢。”春寶不無感激地說。
“吧嗒”“吧嗒”錢老弦緊吸幾口旱煙,“梆梆梆”磕掉煙灰:“咱小隊眼下缺個會計,我看就叫夏寶干吧!”
“不行不行,夏寶小學畢業(yè),學問太淺,他咋能干得下來?再說……”
“再說怕頭家反對?頭家反對,有我們錢家支持,學問太淺,我安排人教他。春寶你就甭顧慮這顧慮那了。”錢明遠樂呵呵地說。
“不上套的騾子永遠曳不了車,我看咱就甭逆了大伙的好意吧!”來敬酒的長根來了個移船就岸。
“還是大伯開通。來,先給我倒,我要喝個一醉方休!”
“先給我倒。”
“先給我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