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姑自行車的車輪慢慢地向前轉(zhuǎn)動著，她的大腦不停地咀嚼著秋寶的每一句話。“看你說到哪兒了，咱倆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光憑這就忘不了你，何況你又把學讓給我上？”這話說的倒也實在，可多的是感謝，少的是情愛，即使有愛，愛的成分也少得可憐。再反復咀嚼秋寶的每一句話，感到秋寶對自己是躲躲閃閃，應(yīng)付周旋。秀姑的心涼得冰手，氣得冒煙。自行車的速度明顯地緩慢下來，百感交集的她長吁短嘆。

一片樹葉落在車輪前，黃黃的，枯枯的。她抬起頭看看樹上的葉子：厚實實，綠油油，在陽光里熠熠生輝，瀟灑擺動。地上的葉子和樹上的葉子差距之大，猶如巍巍的泰山和泰山腳下的一抔土。自慚形穢的地上葉子，見了樹上的葉子，除了躲閃、藏匿以外，沒有更好的法子。假若樹上的葉子誠心誠意，要親熱地接近地上的葉子，地上的葉子認為是耍弄它，戲逗它，它不但不會感激樹上的葉子，反而會記恨、仇視樹上的葉子。秋寶是地上的葉子，我是樹上的葉子，哎！這可咋辦呢？俗話說，好事多磨。還是慢慢來吧！人心都是肉長的，只要我真心對待他，他終會有理解、接納我的那一天。

自行車加快速度，從公路上下到回村的土路上，秀姑的鞋襪和褲腿濺滿了被車輪迸起的塵土。一直向前看的秀姑，偶然側(cè)過頭，隆起的一堆新墳，赫然映入眼簾。烏鴉落在墳頭，白色的招魂幡颯颯作響。秀姑的頭發(fā)梢子一豎一豎，身上立馬起滿了雞皮疙瘩。

墳里埋的姑娘叫錦霞，是距頭家村一里之遙的花樓村人。錦霞今年二十歲，長得如花似玉。可惜她家成分不好，哥哥二十五歲了，仍是光棍一條。眼看婚事無望，作父母的只得狠下心來，拿閨女給兒子換了個媳婦。錦霞的丈夫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簡單得十以上的數(shù)目都查不過來，可作踐起錦霞來卻花樣百出，使錦霞死去活來。錦霞也哭過，也訴過，哭過訴過后，除了贏得父母的一掬同情之淚，嫂子的怒聲責罵，離婚要挾外，別的一無所得。絕望的錦霞，于六天前的晚上，用盡渾身力氣，攀上院里的棗樹，遙望深邃的夜空，夜空沒有登天之梯；俯瞰廣袤的原野，原野沒有入地之門。她從樹上下來，悄無聲息地走出院門，小跑到半里外的一眼機井旁，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哭罷，她脫掉上衣，裹緊頭顱，一下子扎進機井里。人們發(fā)現(xiàn)，把她撈上來時，她渾身浮腫，臉色足青，沒有瞑目的雙眼，大大地看著無垠的藍天。

快到村邊，秀姑擦干臉上的淚水，心里想到，我家成份好，我的五個哥哥都成了家，我的婚姻是不會走錦霞的換親之路的。但婚姻的結(jié)局可不好說，或許連錦霞的也不如，錦霞是一了百了，如果死不下活不成，不能一了百了，那就是最糟的了。悲劇的造成，一般是自己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錦霞就是如此。所以，我一定要掌握自己的命運，也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

炊煙裊裊，群鳥歸巢，秀姑推車進入自家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