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六歲，在家奴的陪伴下去看花燈，卻不料人多手雜的最后竟然和家奴走散了。小小的我，第一次出將軍府，到處都是陌生人，我恐懼得只想哭。許是見我衣著華貴，幾個(gè)無賴漸漸的將我圍在中間，拉扯著我頭上的發(fā)飾和手腕上的寶石。

正在我無力逃避忍不住小聲哭泣的時(shí)候，一個(gè)冷冷的聲音自無賴身后響起：“欺負(fù)一個(gè)女娃娃，要不要臉。”

無賴是怎么被他打跑的我不記得，唯一記得的便是他伸過來拉我起身的那只手。見我眼中閃過驚慌他眼中閃過笑意，風(fēng)一般的嗓音輕聲道：“試著相信我，我送你回家。”

那一年，我看到了最美的花燈；吃過最好吃的青梅，知道我心心念念了很多年的男子名叫墨。而我卻錯(cuò)認(rèn)了人，一直以為邵默才是我心中常駐的那個(gè)人，原以為他的冷漠和疏遠(yuǎn)只是為了避人口舌，哪知他根本就不是那個(gè)人。

“你是……墨？”顫抖著伸出手扶上他的容顏，滑過他的嘴角蒙著他的眼凝視著他的笑，淚水再一次宣泄而下。猶記得墨蒙起眼笑的時(shí)候會有點(diǎn)像狐貍，而他便是那一只等著我這只傻兔子自投羅網(wǎng)的那只狐貍。

“是，沈墨，我母妃的姓氏她取的名。十年前，我只是一個(gè)叫沈墨的少年；一朝入了朝堂便再也回不到往昔了。”沉重的嘆了一口氣接著說：“知道么，母妃為了我回到天家，為了讓我成為高高在上的瑞王爺，心力交瘁死在皇后的毒酒下。等我趕到時(shí)，看到的卻是一片火光，連最后一面我都見不到。我去找父皇，卻見他一個(gè)人躲在被子里哭，那一刻我終于明白他不是不愛我們，而是為了更好的保護(hù)我們。”

明白他心底的痛，說不出話卻只是心疼的將他的腰抱得更緊。

“從那一刻開始，我便對自己說我一定要強(qiáng)大起來，不然根本保護(hù)不了我愛的人。所以，他們的意見我不會同意的，即使你同意我也不會同意。愛，是兩個(gè)人的事，容不得第三個(gè)人在里面參合。”

“王爺。”

“叫我的名字，普天之下能夠叫它的只有你。”

“墨……”南宮瑞不是他的名，在我的心里他只是一個(gè)叫沈墨的男子，一如往昔。

“馨兒，不管以后發(fā)生什么事，我都不會犧牲你。你對我的這份信任，唯有一生一世一雙人才能報(bào)答。”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輕輕的挽起他的手舉到嘴邊，輕聲許愿。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很美，眼睛微微的濕了。從十年前送她回將軍府，他便在心底埋了一個(gè)小小的心愿：今生定要給她幸福。當(dāng)父皇的圣旨宣他進(jìn)宮時(shí)，他只是扯著唇角笑了笑并沒有太大的反感。只有足夠強(qiáng)大，才能保護(hù)他深愛的人不受傷害。

猛然，我才意識到一個(gè)很嚴(yán)重的問題，我該怎么面對邵默，他可是因?yàn)槲业陌祽俣鴳偕衔业摹ｎ^疼的將腦袋頂在他寬厚的懷抱里，無語……

第二日，在霓兒聒噪聲中醒來，身邊早已經(jīng)沒了南宮瑞的影子，伸手一摸床鋪點(diǎn)滴溫度都沒有。知道他已經(jīng)走了有些時(shí)候了，輕聲咳嗽一聲提醒外面的霓兒和碧荷我已經(jīng)醒來了。

只見霓兒一臉興奮的端著盆子走到床邊，仔細(xì)的打量著我，直瞧得我渾身不自在。

“霓兒，看什么？”

“小姐，你今天氣色不是很好耶。”納悶的將我扶下床，替我穿上淺色的羅裙。

尷尬的笑了笑，并不言語，昨天折騰了一晚上，氣色能好么？只是，沒有想到一向淺睡的我竟然可以睡的如此安穩(wěn)。定是因?yàn)樘稍谒麘阎械脑颍幌氲阶蛲淼臉O盡纏綿，不由自主地紅了臉。

“咦，小姐你不舒服么？臉怎么這么紅？”霓兒見我臉紅，緊張的伸手便要撫摸我的額頭，被碧荷伸手止住。

“去給小姐端早膳過來，小姐該餓了。”碧荷短短幾句話，很成功的將聒噪的霓兒打發(fā)了出去。若她再問下去，我還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呢。

“謝謝，碧荷。”

“要不要再睡一會？王爺走的時(shí)候特地吩咐了要您多睡一會。小姐，有一句話碧荷不吐不快。”認(rèn)真的取過被霓兒放在水盆中的毛巾，擰干細(xì)心的擦拭著我的手。

“碧荷，你我情同姐妹，在我的面前你還需要顧忌么？自小你便小心，不同霓兒毛毛躁躁的。”

“小姐，王爺和皇甫家您只能選擇一個(gè)。”

心拎了起來，到了嘴邊的反駁生生被咽了下去，碧荷說的事我不是沒有考慮過。若是先前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皇甫家的安危，可此刻，他是我的夫我相守一輩子的男人，我該何去何從？！

“可，我該如何取舍？”一邊是養(yǎng)育我的爹娘；一邊是我的夫君。

“其實(shí)，你早就選擇了，只是你忘了而已。”

“我忘了？”沉默，心中恍悟。自我向母親隱瞞，對爹爹頗有微詞的時(shí)候，我便舍棄皇甫家了。可，那時(shí)的我，才大婚三日呀。

“小姐，將軍府的榮耀已經(jīng)足夠了，你說為何將軍卻仍是不滿足？”碧荷小聲的提醒著我，此刻她說的這些話足夠她死好幾次了。不知道身為隱衛(wèi)的邵默此刻在哪里，我和碧荷的對話會不會再被他聽了去。

未再言語，卻只是用復(fù)雜的眼神凝視著碧荷，連碧荷都看得真切，整個(gè)朝堂上又有幾個(gè)是糊涂人？！碧荷都看得出的事情，南宮瑞沒有理由看不出；那么，昨晚的纏綿仍會使我心口發(fā)燙，不因他的情切只是為他一句：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未有什么動作，是否也在是顧及著我的感受？正在疑惑間，卻見秦管家領(lǐng)著一個(gè)青衣老叟徑直往楓林走來。

秦安在楓林外行了大禮，恭敬的低垂著首：“王妃，宋先生求見。”

秦安身后的青衣老叟只是象征性的拱了拱手并未行禮，只是朗聲道：“在下宋丙拜見王妃。”

微愣，瑞王府有名的幕僚天下有名的謀士宋丙便是眼前無禮的小老頭？微笑著起身出門相迎：“宋先生客氣了，王爺很仰仗先生的才華。碧荷，看茶，先生請上座。”

許是沒有料到我會這般客氣，愣了愣卻真的坐到上位，悠然自得的接過碧荷遞上的香茶。

碧荷略帶不悅的冷冷掃了宋丙一眼，將我扶到太妃椅上坐下，自己便站在我的身后，垂眉順眼。

“不知先生前來所為何事？”輕輕的拍了拍碧荷的手背，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宋丙不經(jīng)意間微微翹起的蘭花指。

“宋某來得唐突，還請王妃恕罪。宋某有些話，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講。”倨傲的態(tài)度，確實(shí)讓人看著反胃。碧荷忍得辛苦，若不是我一直按著她的手，我很懷疑她會不會直接將他掃地出門。

知道南宮瑞曾吃過不少他的虧，既然他是如此高傲的人，我又何必順了他的心呢？天家自古便是極講究身份地位，他見我一不行禮是為不敬，二登上座是為違逆，三出口無狀是為失德。縱使腹中才華橫溢，便是這倨傲不羈的性子早晚也會給南宮瑞惹來麻煩。

“若不當(dāng)講你便不講了么？”

愣住，沒料到剛才還客氣到可欺的我一下子卻強(qiáng)硬了起來。今日，他來我便猜到所為何事了。莫過于便是側(cè)王妃的位子罷了，若他當(dāng)真說出口便是當(dāng)我皇甫家為軟柿子捏了。

“竟然王妃這般說了，宋某便直說吧。王妃應(yīng)該明白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更何況王爺乃人中龍鳳，多些個(gè)侍妾也好為天家開枝散葉，不知王妃覺得宋某說得對與不對。”

冷冷的掃他一眼，身后好脾氣的碧荷卻冷哼了一聲。“宋先生這是在妄議天家子嗣么？”淡淡的將他臉上閃過的惶恐收入眼底，決定下一劑猛藥：“宋先生難道不知，這是死罪！”

臉色變了變，卻仍是強(qiáng)作鎮(zhèn)定的辯解：“宋某也是為了王爺好，有了那些氏族千金們背后的勢力，王爺何愁得不到天下？自古以來便是妻憑夫貴，難道王妃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夫君問鼎天下么？”他在賭，賭她對王爺?shù)男摹?

冷笑一聲，冷冷的提醒他：“宋先生莫不是忘了，為人臣子者莫言天下，這天下如今是天帝的，以后會是太子爺?shù)摹Ｄ@番話在此處說得便也罷了，若是傳出去瑞王府恐怕也沒膽子再留先生了。”

坐于上座的宋丙僵住了，鐵青著臉行了大禮，退了出去。退到門口時(shí)，明顯僵住了，道了一聲王爺便灰溜溜的離開了。

抬眼，見他滿臉怒容的走了進(jìn)來，什么也沒有說只是緊緊的將我擁入他的懷中，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我知道剛才的情景他都看到了也聽到了，他生氣也是難免的。昨晚剛說過要我試著相信他，今早他的幕僚便瞞著他來找我威脅我讓他納妾。

“我不知道他來。”

“我知道。”

“你……沒有什么要問的么？”

“我相信你。”

良久之后，在一聲嘆息中，他站起身認(rèn)真而懇切的對著我的眸子道：“馨兒，此生有你足矣。”輕柔的在我的眉心落下一吻，在我淡淡的笑容中大步離開，沒有回頭。我知道，有些事情必須他自己親自去解決才行，我會不舍卻不住阻止他前進(jìn)的腳步。

天下，真的那么誘人么？為何他們都想著位居最高位，問鼎天下？！我只是一個(gè)女人，一個(gè)平凡而又普通的女人，我沒有什么雄心大志有的只是無法實(shí)現(xiàn)的悠然夢想。我一直幻想如果一天，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是一條魚，無憂無慮的逆流而上，去尋找屬于魚兒的快樂。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便是我全部的期許，這小小的期許注定了要落空。我未對任何人說起過，只是眉宇間淡淡的落寞如溶進(jìn)水中的墨，即使再淡也不能再讓清水恢復(fù)本色。

“小姐小姐，今天廚房備下的可是四喜粥哦，聞著都香。”霓兒的清脆聲音伴隨著歡快的腳步進(jìn)入我們的視線，和碧荷苦笑著對視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

四喜粥顧名思義便是由紅棗、桂圓、花生、蓮子熬成的粥，取其早生貴子的吉祥寓意。

苦笑著搖了搖頭，不愿拂了府中好心人的意，卻仍是多了一個(gè)心眼，淡然的掃了掃一臉歡喜的霓兒，不動聲色的接到手中。半晌，卻并沒有送入口邊，察覺到我的異樣，碧荷微愣卻笑著道：“霓兒妄你跟著小姐那么久，難道不知道小姐胃不好吃不得太熱的東西么？”

聽到碧荷這么一說霓兒雖然天性純良卻并不愚蠢，只是愧疚的扁著嘴也不再說話了。一時(shí)間，只剩下勺子輕微碰撞瓷碗的清脆聲，偌大的楓林里竟微微的洋溢著血腥味。

“小姐？”微微皺著眉，碧荷輕聲提醒粥已經(jīng)可以喝了。

默然的接過她手心里捧著的四喜粥，微笑著將隨身的伺候的王府里的婢女都遣退了出去，就連霓兒也被碧荷打發(fā)了出去。輕手打開桌子上的籠子，遞了些碗里的粥給籠子中的小白鼠，看著它們急急的吃下去，再看著它們倒地抽搐、吐血，片刻便不動了。

眼中蒼涼一片，這粥果然有毒。在這個(gè)偌大的王府，到底是誰想要我的命？或者說，并不僅指王府，還有其他的人想要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