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便是歸寧日。

一早，霓兒手中的玉梳便如流水般歡快的上下流轉著，透過銅鏡看到小丫頭眉宇間滿是笑意，就連嘴角也一直保持的笑容都帶了靈巧。

“唉，霓兒，你怎么這么開心？”小丫頭從昨晚上便興奮的跑來跑去，最后在碧荷狠狠的一個腦瓜崩下委屈的去睡覺了。看著她難得的自然天性，嘴角不由自主的揚起笑容。

“小姐，今日可是歸寧日哦，可以回去了呢。”

淡淡一笑，接過碧荷手中的花茶：“你若想回去，什么時候不可以？”

歡喜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埋怨似地輕喚：“小姐……”

正欲再說什么時，卻見一身天藍的南宮瑞俊朗非凡的來到身后，接過霓兒手中的墨玉簪子叉到挽好的青絲間。這三日，他一有時間便會來楓林，在旁人眼中他對我也是極好的，不知為何他越是對我好，我便越憂心。

單純的霓兒看著銅鏡中的我笑著說：“王爺待我家小姐真好。”

立在一旁的碧荷卻只是微微揚了揚眉，并不言語。恐怕也只有她知道，每日南宮瑞都會在楓林歇息卻一如往常的不動我，大婚三日他未動我。于此，碧荷該是有些惱的吧。

“馨兒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自然要好好疼愛才是。”南宮瑞微笑著拉起我的手，輕柔的拉到桌邊坐下，親自為我布菜。

一時無語，陪著他用完膳，便帶著霓兒和碧荷上了軟轎，轉身時卻見前面的白馬上空無一人。低眼再尋時，已見南宮瑞已經穩穩的安坐于馬上，正回首對我淺笑，只是那笑容里藏著一分不易察覺的嘲諷。

微愣神，輕放下手中的簾幔，閉上眼靠在碧荷的懷里閉目養神。他愿意陪我歸寧，便是給了足夠的面子。自古以來，女子歸寧日必有夫君陪同。在世人眼中他是溫文爾雅的瑞王爺，可是這兩日的相處，倒讓我看清了一件事情：他越是微笑便越冷漠的眼睛倒將他會演戲的事情給敗了。好在，我心中常駐的人兒不是他，不然我豈不是要傷心。

“將軍，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一路小跑著沖進將軍府的霓兒，一邊跑一邊呼喊著，哪里有一點女兒家的矜持。

下了軟轎，扶著碧荷的手被南宮瑞接過：“慢些跑，一會岔了氣有你疼的。”

來到前廳，玉擎便急急的迎了出來，向南宮瑞行了軍禮，揚起大大的笑臉便要拉過我的手，一如小時候。猛然間卻又似想起了什么，明亮清朗的眸子中的光彩黯淡不少。見他心里難過，便微笑著牽起他的手，一如小時候將他領回來時一樣。

右手被南宮瑞不動聲色的松開，沒有回首卻也不會感激。輕點了點擎略帶稚氣的小臉，無奈的搖頭，十五歲的少年早該屹立于天地間了。此刻的小孩子模樣，又哪里還有那日舞劍時的瀟灑和風殺。

“姐姐，聽說姐夫對你極好。”擎認真的歪著腦袋說。

南宮瑞是何等人物，見他喊他為姐夫而不是殿下，心中在思量著什么似地，微笑著牽起我的手向迎過來打算行禮的爹娘還有大哥揚聲道：“岳父岳母還請免了那些虛禮吧。”卻實實在在的受了大哥行的軍禮。

無奈的微笑著，難道他會在意那些關于皇甫家的大少爺戀妹的傳言么？縱使他再不濟也該是明白這些都只是有心人在搬弄是非罷了。右手被他緊緊的握在懷中，擎早在他拉我入懷之前便松開了拉著我的手。

許是看穿了我的小心思，他低頭在我耳邊悄聲戲謔：“傳言雖假，可本王吃醋是真。”

有些暗惱：“王爺既然知道市井傳言做不得真，又何必自尋煩惱呢？”

而他卻并沒有回答我，而是松開了我的手，隨爹爹往書房走去，看樣子是有事要談。而我，則和母親還有擎有說有笑的往花園走去，一路倒也是其樂融融，一派歡樂。

本來大哥打算跟上的，卻不料被南宮瑞身邊的飛龍將軍攔了下來，以羨慕他劍法精湛為由硬要切磋。

在后院，母親摒去了身邊隨侍的侍女丫鬟們，悄聲拉著我的手紅了眼眶。出口的話，卻驚了我的心：“馨兒，你受委屈了。母親知道你委屈了，你和殿下還沒有圓房吧。”

本就是女兒家的話題，擎硬是想聽被母親攆去廚房取青梅去了。雖不甘愿，卻也知道青梅是我喜歡吃的，便懊惱得一溜煙的展了輕功去取。

淡然一笑，只是隱去了眼中的愕然：“母親怎么知道的？馨兒不孝，讓母親擔憂了。”

母親紅著眼，輕聲安慰：“傻孩子，受委屈的是你，母親看著心疼。”

“沒事的，殿下是顧忌我的身子，您也知道我這身子根本承受不了男歡女愛。人們只道虎父無犬女，可哪里知道這句話生生的被女兒給糟踐了去。”

“馨兒！”母親急了，帶著驚慌的四處張望了望，淚水先一步落了下來，打在我的手背上，微涼。

“馨兒，母親知道你心有不甘，你受委屈了。可是，母親想讓你明白，皇甫家是你最堅實的庇護，永遠都會守護你。”

“母親別擔憂，馨兒沒事的。只是連著三個月都為大婚準備折騰，有些勞累罷了，不礙事的。”愧疚的垂下了眼，不是我不愿意敞開心扉，而是除了自己我不知道還能相信誰？對霓兒和碧荷我倒是不懷疑，只是我的事情她們也幫不上什么；于玉擎的話，他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看過御醫了嗎？”母親裝作漫不經心的問，言語間卻是竺定。

“恩，面圣的時候給御醫瞧過了，不礙事的。”隱去心口隱隱作痛的不適，依舊笑的淺淡。皇甫家的勢力觸角伸得太遠了，竟連宮中和王府也都是眼線。爹爹他們，到底想干什么？若是自保，又何必將天下都收進眼底。

“姐姐，我回來了。你最喜歡的青梅，嘗嘗吧。”玉擎歡天喜地的捧著托盤跑了過來。不知怎的我卻想到了那日南宮瑞親手為我送來青梅的情景，心頭一暖。不管是皇甫家還是天家，這場爭斗看來是免不了的了。

爹爹手握天朝三分之一的兵權，先不說他會不會擁兵自重就是他手中的那點兵權也夠天帝一道圣旨下來滿門抄斬了。如今，天帝卻將我賜婚與南宮瑞，在世人眼中極近榮寵的婚姻，也算是一種變相的賞賜。

“姐姐？”玉擎輕聲呼喚。

“恩，母親我有些累了，想先去休息一下。擎，送我回閨房好不好？”

在回閨房的路上，霓兒一直低垂著頭，心不在焉的。瞧出她的小心思，便笑著對她說：“去找邵蓮玩吧，以后回王府你找他玩的機會便少了。”

“真的？那，小姐我去了。”說完，對著我們福了福身子，便小跑著往南苑去了。

好笑的看著雀躍的霓兒漸漸的消失在視線里，耳邊卻傳來擎認真的聲音。

“姐姐將霓兒騙走，是不是有什么話對我說？”

看著他認真的俊臉，我最小的弟弟，心頭一陣溫暖。他一向都說我聰明，卻不知他亦是聰明之人。

“擎覺得如今的皇甫家如何？”

“什么如何？爹爹是鎮南大將軍，大哥也被奉為上將軍了，如今姐姐又是瑞王妃。還有什么可說的呢，無限恩寵啊。”略帶譏諷的眼神宣告著他的言不由衷。

“無限恩寵，那可想過寵無可寵的時候，等待皇甫家的是什么？”

“這倒還真沒有想過。”微愣，“皇甫家一心忠于皇帝，管他干什么呢。”

“傻瓜，這話我只對你一個人說，等到寵無可寵的時候，等待皇甫家的恐怕便是賜死了。爹爹是何等人物，我能想到的，他恐怕早就想到了。樹大招風，這些年爹爹也算是權傾朝野，只是我還是想提醒爹爹一句：伴君如伴虎。”眼光淡淡的掃過一邊的假山，接著往前走。

“提醒爹爹，干嘛和我說呀？”似乎不解的循著我的目光往假山瞄了一眼，怒喝一聲：“什么人在哪里？”

緊接著便一個飛躍，拎著躲在假山后面的小廝走到我的面前，狠狠的不甩手將他扔到地上。心頭一驚，急忙伸手阻止了他手中的長鞭，示意他等等。

“你是誰？誰派你來的？”

“回馨兒小姐的話，老爺讓小的去酒窖取些上好的花雕送王爺，小的只是路過這里而已。”

輕蹙眉頭，對擎揚了揚手：“既然爹爹等著要，你去吧。”

“謝小姐，小的告退。”說完，捧著懷里的酒壇，顛顛的跑了。

“姐姐？”擎不解的瞪著眼。

“從假山上摔下來，你可聞到半點酒香？”

不解的搖了搖頭，仍是不解的看著我。

“剛還夸你聰明呢，怎現在就犯傻了？咱將軍府可到處都是藏龍臥虎呀，這么摔都沒有灑出半滴。”

“你是意思是爹爹派他來監視我們的？”不敢相信的瞪著眼，有些恨恨的冷哼一聲，為自己放他離開而懊惱。

“不是我們，而是我！”

“為什么？爹爹為什么要監視姐姐你呢？？”

“傻瓜，嫁出去的女兒撲出去的水，這也是人之常情。”將他的驚訝和憤怒看在眼里，平淡的笑了笑，心中卻在警鈴大作：這盤棋中，我到底是黑子還是白子？！下棋的又是誰？天帝，南宮瑞還是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