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哥哥結婚，新娘是方菁菁。而我也真的聽從了哥哥的話，和他們生活在了一起。如果我可以預知未來，能夠料想到今后發生的事，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聽哥哥的話。

我和方菁菁相處的并不融洽，開始的時候還好，即使彼此有矛盾，也只是憋在心里。但是日子久了，爭吵也隨之而來。我承認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小姑子，也不是一個稱職的妹妹。我任性、野蠻、說話大聲、貪吃又懶惰，而方菁菁是家里的獨女，從小養尊處優，自然看不慣我的諸多毛病，我又不肯為了他人改變自己，于是矛盾越演越烈。

哥哥夾在其中左右為難，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現在想起來，就是為了哥哥，我也該忍耐下來。如果當初我能忍下來的話，那么之后的許多事就都不會發生。只是，哪里又會有如果呢？

那是一個春天的周末，哥哥去公司加班，我和方菁菁留在家里。快十點的時候，我穿衣，準備出門。

“我出去一下，中午不回來吃了。”臨走時，我對正在看電視的方菁菁說。

“平時的時候吃現成的，一到用到你的時候就找借口躲出去。”

我站住身，回頭看她，方菁菁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電視，仿佛剛才那句話并不是出自她口。

“即使是吃現成的，也不是你做的。”

“對，是不是我做的，但是你哥今天加班，你難道不該為他做頓飯么？”

“的確應該。不過你也一樣是閑人。”我的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吵架么？你并一定就會贏。

“你得時刻記得，這里是我的家，不是你的。你在這里白吃白住，難道不該付出些什么嗎？沒道理總讓我們伺候你！”方菁菁變了臉色，向我嚷道。

“沒錯，這是你的家，但也是我哥的家，我哥說過，他的家就是我的家，所以，這也是我的家。還有，我從沒叫你伺候我，你也從沒伺候過我。”我白了她一眼，臉不紅心不跳的回嘴。

“趙伊人！”方菁菁說不出話來，氣得直發抖。

“我知道你看不慣我，事實上我也看不慣你。你以為我愿意在這里看你的臉色？我只是不想違拗哥哥的意愿。你放心，我會盡快將自己嫁掉，然后離你遠遠的。”

“希望如此，只怕沒人敢要你，到時候我們得養你一輩子。”

我看著她坐在沙發上冷笑的樣子，心里的厭惡到了極點，“那我就如你所愿，賴在這里一輩子。一輩子在你眼前晃，一輩子讓你不得安心！”我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句話。

“趙伊人，你還要不要臉？”方菁菁歇斯底里的吼道。

“你又何嘗要過？”我輕蔑的看向她，決定不再和她糾纏，立即出門。

“趙伊人，你。。。。。”

“啊！”

“砰！”

隨著一聲尖叫和一聲巨響，我扭轉頭，看見方菁菁重重的跌倒在沙發前，紅色的液體從她腿縫中流出。

“好疼！”方菁菁臉色蒼白，右手捂住小腹不停地抽搐。

我也慌了神，趕忙跑到她身邊，一股刺鼻的腥氣撲來，讓我不禁一陣眩暈，是血。鮮紅的汁液不住流淌，使我想起了那個炎熱的夏天，父母身邊流淌的也是這樣的液體，紅的絢爛猶如罌粟花開。

“你怎么樣？”我焦急的問。

“好疼！”方菁菁虛弱的回答。

“你等著，我送你去醫院。”

我急忙敲開鄰居家的門，帶著哭腔請求幫助。鄰居是一個四十歲的中年男人，他見我失魂落魄的樣子，一邊安慰我，一邊把方菁菁背下樓，我慌張的攔下一輛出租車，把方菁菁送往醫院。

急診室外的長椅上，我焦躁不安的坐著，雙手緊握，手指因過度用力而有些疼痛。鄰居已經回去了，因為我告訴他哥哥一會兒就趕到，我自己等結果就好。他走后，偌大的走廊里只剩下了我一個人，恐懼感襲擊著我，讓我無法透過氣來。她會有事么？如果真的有事該怎么辦呢？現在我才知道，雖然平日里我和她針鋒相對，但在內心深處早已把她當做了一家人。她出事，我會害怕，會擔心，也會難過。

有腳步聲急急的傳來，我抬頭一看是哥哥。

“怎么回事？菁菁怎么會住院？”哥哥一看見我便問。

“我。。。。。”我不知道怎么解釋。

“吱啦”急診室的大門打開，醫生從里面出來。

“醫生，我妻子怎么樣？”哥哥趕忙迎上去。

“已經脫離了危險，你可以進去看她了。”

“謝謝醫生。”哥哥沖進了急診室，而我，腳步卻像灌了鉛，一步也動彈不得，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她。

急診室里傳來了歇斯底里的哭喊聲，我的腦子一片空白，眼前充斥著大片大片的紅色，身體因恐懼不住的顫抖。心里某個聲音在大聲地叫喊：“不要！不要！”淚就這樣流了下來。

突然，急診室的門被用力推開，哥哥臉色陰沉的走出來，他的眼睛紅紅的，明顯是剛剛哭過。

我的心沒來由的一陣疼。

“啪！”干脆的一聲響，一記耳光重重的打在我的右臉上，強大的沖擊力使我的頭別過去，身子也不禁有些踉蹌。

“你為什么推她？為什么推她？”哥哥仿佛是一只受傷的野獸，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向敵人咆哮。

推她？我么？我推了誰？方菁菁？我想說些什么，可是喉嚨好像是被東西生生卡住，發不出一點聲響。

“你知不知道她已經懷孕了？一個小生命就這樣沒有了，你知不知道？”

我頓時震住，頭頂像是響了一聲炸雷，炸的我頭暈目眩。雖然我已經想到了這樣的結果，但是從哥哥口中聽到這一切，還是讓我無法接受。她真的流產了？那灘鮮紅的血澤果然就是他們的孩子么？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會是這樣？

“滾！”哥哥用力擠出這個字，再不看我，轉身進了急診室。

門又被重重的關上了。我呆呆的立在原地，回想著哥哥說的最后一句話，他是叫我滾么？他剛才，叫我滾？不知為什么，我突然想笑。我實在覺得這個世界太好笑，今天發生的一切，就像是最最荒誕的情景喜劇，而我就是劇情里最最好笑的那個人。

我跑出醫院，跳上一輛出租車，回到了哥哥的家。此時天空已經下起了傾盆大雨，雷聲轟轟隆隆，將整個世界埋葬在一片怒吼中。我用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能帶走的全部帶走，不能帶走的都被我扔到了樓下的垃圾桶里。沙發旁的血跡也被我擦拭干凈了，就像什么也沒有發生過。我還用空氣清新劑將我曾住過的屋子噴了又噴，既然決定離開，就什么都不要留下，哪怕是我生活過的痕跡，哪怕是我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