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以前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一樣投契。

自從那一晚后，何子偕沒有再回何家大宅，若初也沒有打過一次電.話給他。

十七年了，她從來沒有跟何子偕有過這樣的爭吵，他給她的感覺是那樣溫和那樣和煦，如果不是看著盒子里頭安放著那幅畫的碎片，她還無法置信，他給了她一個耳光。

在某些事情上骨子里頭倔得很，若初想，那應(yīng)該是他們兄妹唯一相像的地方了。

一個星期了，何子偕沒有回家一個星期了。

若初費解，極其費解，為什么兄妹，也可以有像戀人般的冷戰(zhàn)。

◆

雅廂的酒桌上，觥籌交錯。

甘醇的白酒熱辣地滑過味蕾，一路奔向五臟六腑。

朋友們都來笑呵呵地跟他敬酒，何子偕給足了面子，舉杯，一杯又一杯仰頸而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濕濕漉漉的漾開來。

今天是他的生日。

卻再也沒有第二瓶紙折星星。

“子偕，祝你生日快樂，事業(yè)蒸蒸日上。”莊心晴白皙的手腕拿起玉質(zhì)的小酒杯，走到何子偕面前敬賀。

眾人目光落到這對一直被看好的璧人身上，四周忽然從鬧哄中靜了些許。

“謝謝。”何子偕沒有多熱情地回應(yīng)，只是不咸不淡地答了，又拿起一杯嗆辣的酒，一飲見底。

“嫂子好樣的！”大家顯然都有點喝高了，言志林帶頭起哄，反應(yīng)遠(yuǎn)比當(dāng)事人熱烈。

何子偕唯一一次沒有為此瞪言志林，一路沒說上幾句話，只有言志林跟其他的朋友偶爾插上幾段葷段子才把氣氛搞活來。

他只是沉默著，間隙賠上幾個不冷不熱的笑容，靜靜地等著下一個碰到酒液的機會。

本來今天何子偕沒想起來是什么日子，倒是言志林安排好，打著哈哈把他引來綠湖區(qū)的初見?酒店，把大伙叫來后，才告訴他今天的主角是他。

何子偕本沒心思，但也沒拒絕。

因為他知道這場慶生宴，至少他醉的是狼狽，而不是像一個傻瓜樣的買醉。

◆

飯后，他們在“夜色”KTV安排了一間總統(tǒng)房，里面布置富麗堂皇，堪比華燈。

何子偕嘴角微扯。這般吵雜的暗廂剛好可以安放他凌亂不堪的心流。

尋了一個暗暗的角落，他安然地坐了下來。指節(jié)均勻的左手隨意扒開過于嚴(yán)謹(jǐn)?shù)囊r衫衣領(lǐng)，精壯的半邊鎖骨都像帶著半分酒意，在暗夜泛著微紅。

他撐著額角凝神。

身邊的人都似乎興致高漲，搖骰子的，在張著嗓子高歌的，在吩咐酒保再多拿一打啤酒的，在旁邊不知道為下一個節(jié)目張羅著什么的，也有跟他一樣只是坐著的。

“怎么沒把若初叫來？”韓意湊了過來，問得隨意。

他長臂一伸，戳起盤里的一塊梨子放入口中，以降低這不安分的酒精濃度。他嚼了嚼，梨汁綻開在喉中，甚是清爽，所以過了好一會兒才注意到何子偕沉沉的的聲音：

“她不稀罕。”

她并不稀罕。這是他第二次這樣認(rèn)為了。

嗯？

韓意梨子還未完全下咽，擰頭看何子偕，他還是安安定定的模樣，但又分明又夾著幾躥火苗。

這時喧鬧的K房響起一把如銀鈴過境的女聲，莊心晴嫻靜地坐在獨立的一張軟椅上，手里拿著麥克風(fēng)，把一首老歌唱得清婉動人：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哪里/

……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氣息/

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別讓我離開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絲絲情意

……

第一段副歌剛落，K房響起高呼聲掌聲，難得從美國回來一趟的沈夕明學(xué)著言志林的怪腔，調(diào)侃道：“嫂子真是人美歌也甜啊，我說何總真是艷福無邊啊。”

性子比較靜的韓意此時也忍不住笑著插上話茬兒了：“看來夕明你在美國待久了連成語都亂用了？”

大概大家越鬧越起勁了，連詞性也不加分辨，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絲絲情意。

被點名的人腦海里卻是一陣恍惚，竟然有一股酸澀的液體涌上鼻子，比那烈酒更嗆，然后他猛地再舉起手中的酒杯，澄黃的液體一掃而空。

何子偕放下杯子，不顧眾人的目光，婉言又不容拒絕：“不好意思各位，我有事先出去一會，晚點回來。”

說完便放下酒杯，拿起西裝外套，抽身，在眾人詫異中離開了K房。

莊心晴望著他的背影，一言不發(fā)。

我唱到了你的心坎，卻住不進(jìn)你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