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爐房。

人山人海。五個水龍頭被圍了三個里三層外四層。地上濕漉漉的冒著熱氣，水杯與水龍頭碰撞聲不絕與耳。不時有人在外面往人群里遞暖壺，而且是一個接一個的一連遞進去十幾個，里面的人不出來，外面的人進不去于是吆喝聲，吵鬧聲，怒罵聲，連成一片。

“班長堅持一下，還有五個！”一個拿著暖水瓶往里擠的男生喊到。

“操！你他媽的擠什么擠！”

“你沒長眼嗎？熱水都滴我身上了！”

感受到手中許然的杯子帶來的重量，擁擠的人群仿佛不那么令人望而卻步了，既然沒人排隊，那就不用為夾隊而不好意思了，于是孟濤抄起大大小小地四個水杯沖了進去，然后一鼓作氣，終于擠到了水龍頭處。

揮起許然的小水杯，剛要放到水龍頭下面，身后的人墻猛地傳來一股推力，孟濤的身體往前一傾，手腕直接被熱水澆個正著，接著一股劇烈的灼痛感從神經末梢迅速爬升到大腦皮層。

孟濤眼睛一熱，疼的差點擠出淚來。注意到身后是個漂亮的女生，孟濤抑制住罵人的沖動，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

“同學……你……沒事吧！”后面那個個女孩怯生生的問道。

孟濤回過頭微微一笑，“當然沒事了。”

那女生一愣，在人群中艱難地轉過身然后朝后面吼道：“王美，真該死！水又不熱！”

人群又開始騷亂了，怒罵聲連天，水龍頭的水越流越少，直到滴水斷流。“還好她的杯子接滿了。”孟濤把杯蓋擰緊，提著其余的三個空水杯，躊躇滿志地離開。

“回來了？嘿嘿！”趙一凡站了起來，“你可真慢！怎么……死孟濤，你沒給我接水啊？！”

“剛接了一杯就沒水了！”孟濤剛想發火，看到望過來的許然，趕忙心平氣和道。

趙一凡冷笑道，“那為什么先接許然的水杯？”

“這……”看到許然微紅的面頰，孟濤剛想解釋，許然便拉著趙一凡的胳膊，“別吵了，我不渴，水你喝吧！”

“這還差不多！”趙一凡朝孟濤撇了撇嘴，抓過孟濤手中的小杯子，坐了下來，“看什么看？不服氣？！”

“燙死你！”，孟濤把兩個大杯子磕在張向輝的桌子上，狠狠地坐下，又突然站了起來。

“怎么這么濕啊！”孟濤摸著屁股問道。

“哈哈！活該，見色忘友！”趙一凡幸災樂禍道。

“誰？！誰干的？！”孟濤一字一字道。

許然看著孟濤屁股上的大片水漬微微一笑，看到孟濤在看著自己，趕忙回過頭看起書來。

“孟哥，別看我啊，又不是我做的！”張向輝看到孟濤殺人的目光脖子一縮，搖了搖頭。

“嘿嘿，不想給我接水，還想玩花樣，報應吧？！”趙一凡指著孟濤的凳子樂道。

“神經病！”孟濤彎腰伸手抓過本子正準備撕下來幾張紙擦凳子，一疊整整齊齊的面巾紙被遞到眼前。

“用這個擦吧！”許然臉上又是一紅。

“同學們，把你們的英語書翻到65頁，讓我檢查檢查下做的怎么樣，沒做的同學自覺出去！”英語老師尹周周出現在班門口。

“搞什么？！”孟濤嘟囔道，翻開書本，赫然是一片空白。孟濤趕忙抓過筆，一手掀開許然半捂的課本，“同桌！快讓我抄一下……你……你也沒做？！”

許然趕忙把書本合上，臉上紅暈，一直蔓延到耳根下。

“完了！”看著講臺上走下的老師，孟濤喟然長嘆。

英語老師從走道上漸漸逼來，

看了眼忐忑不安的許然，孟濤一個激靈，腦中突然出現了一副很俗的畫面，把自己寫滿答案的書和許然的書換過來，可問題是自己書上偏偏是空白，英雄救美也得有底蘊才行啊。

英語老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緩緩地探過身來。

孟濤豁然起身，“老師，作業我沒做！”

英語老師又推了推眼鏡，伸手翻開孟濤的課本看到一片空白之后，臉上的笑容漸漸被陰霾取代。“能坐在前三排，學習成績應該是比較不錯的……你是不是覺得什么都會了？老師留的作業也不屑于做了……”說著伸手向許然半合的書本伸去……。

“啪！”孟濤的手掌和桌面狠狠接觸，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我不會做！”

英語老師的手愣愣地停在半空中，印象中可從來沒有一個學生敢于這樣挑釁自己，今天居然在班里碰到這么一個不知死活的家伙！

“你很囂張啊？不會做就是理由嗎？”英語老師往后一靠，跨部貼到到對面的桌子上，雙手抱著胳膊，饒有興致地看著孟濤。

張相輝噤若寒蟬，縮著脖子仰視著孟濤。

“你問問咱們班，你哪節課不是一下課就找不到人？英語課本被你翻譯一遍就完事，講個題也是翻譯漢語，你以為我們都是語癡，用你來翻譯嗎？！”孟濤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理直氣壯道。

“你！”英語老師勃然大怒指著孟濤的臉，“你給我出去！！”

“拿來你的臟手！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在學校上課隨便撮湊合一下，一到節假日開補習班賺外匯倒是一把好手，做老師做到你這個份上，還談什么為人師表！”

“你！給我滾出去！”英語老師因為過于激動，臉上的眼鏡筐歪歪斜斜地從鼻梁滑下，一雙瞪的滾圓的小眼鏡配合一張略顯干癟的臉，顯得很是滑稽。

班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看著印象中溫文爾雅又不近人情的英語老師，竟然會這么般情緒失控。

英語老師環顧四周，那一雙雙異樣的目光針刺著他敏感的神經。

孟濤早就看不慣這個只知道往口袋摟錢，從不在意學生的死活的家伙了，今天索性惡人做到底，別

不敢說的事情我說。看著英語老師滑稽的中分頭微笑道。“你說什么？我沒聽清。”

“你還想挑釁我？！告訴你吧！這個地區還沒我不敢惹的人！怎么還想和我打架？！我剛剛說，你給我滾出去！”英語老師指著教室門吼道。

“尹老師，我哪打的過您啊？！您吃的鹽比我走過的橋都多，您讓我滾出去，可以，但是地面太臟了，衣服滾臟了我媽回去又要罵我了！”。

“行，行，行……”尹周周氣的發抖，“有種你等著！”說罷狠狠地轉身離去。

目送英語老師離開，孟濤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突然有些后悔，如果真像他說的那樣，自己豈不是完蛋了？想到這孟濤心有余悸地環顧四周。

緊接著班級爆發了一陣熱烈的掌聲，“真牛了！哈哈，尹周周也有這么一天！”，“你沒看到他剛才的樣！”，“孟濤真有種，忍了這么久了，終于有人替咱們出口惡氣了！”……

“濤哥，你剛剛是不是說錯了，應該是你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米都多。”張向輝不解道。

“去去！”趙一凡把張向輝的頭推了過去，然后伸出兩個大拇指開心道：“孟濤你厲害！連我都開始佩服你了！”

孟濤撓著頭不好意思道：“我也不想這樣，剛剛情緒有些失控了，現在有點……后悔了。”

“切！”趙一凡不屑道，“做都做了，現在后悔了？一點也不像男人！”

“有種你也來一個讓我看看！”孟濤不屑道。

“我才沒那么蠢，再說我是個女人，尹周周肯定去找教導主任了你為你的后事做準備吧！”趙一凡壞笑道。

孟濤剛想說什么，胳膊被人用筆輕輕地戳了一下，回過頭來，看到許然指了指英語課本上放著的小紙條。

孟濤心中一顫，緩緩坐下打開紙條。

一行娟秀的字跡：

“同桌，對不起，都怪我……”

“你給我出來！”英語老師突然出現在班門口，一手指著孟濤吼道。尹周周的身后赫然是教導主任。

孟濤緩緩站起來，許然抬起頭擔憂地看著孟濤，孟濤微微一笑，“沒事的！”說完瀟灑地抬頭，大搖大擺地向門口走去。

“主任就是他！”英語老師指著孟濤幸災樂禍道。

油光滿面的教導主任把兩條粗眉毛一皺，臉拉的很長，“嗯，尹老師，你回去上課吧，這里交給我了。”

“好！劉主任，你可要好好懲罰懲罰他，現在的學生都無法無天了，再不好好懲治一下以儆效尤，學校遲早要亂套。”英語老師咬牙切齒道。

教導主任點了點頭，抽出一只煙點上，“跟我走吧！”

孟濤看著英語老師進教室前回頭時的那副暢快得意的表情，突然覺得自己心目中老師的形象驀然崩塌，這樣的人也配做老師？心中那一絲愧疚一掃而光。“你……不會真要懲罰我吧，劉主任？”

劉主任那張嚴肅到刻板的臉突然變的神采奕奕，從胸口掏出半包煙遞了過去，“來一根？”

“不了，我不會。”孟濤把煙推了過去。

“小濤啊……”劉主任一只手撓著頭不好意思道，“你媽媽……最近怎么……樣？怎么……也不來學校了？”

孟濤一呆，這家伙還在惦記那楊樺呢！“這個……我，我也不清楚，呵呵……”

“回頭告訴她多來學校看看，來教導處喝喝茶什么的……”教導主任羞澀道。

孟濤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就你那熊樣，一頭肥豬相還想泡楊樺？強擠出一副笑臉，孟濤忐忑道，“尹老師說要您懲罰我，您看怎么辦吧？至少給我個心里準備。”

“這個，算了吧，誰年輕時沒頂有沖動過？就是因為沖動我和我家那個結婚了……不說這個了，其實我我早就看不慣那家伙了，仗著自己的老資格，倚老賣老，教學成績上不去，要求改善福利倒是叫的挺歡的！好了下課了，你回去吧，我還有事。”劉主任嘲孟濤眨了眨眼，“記得我交代給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