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如血殘陽沉入大海之后，天色若明若暗之時，蔡正命令帥船炮手，描準敵船開火。于是義軍所有戰船聞聲而起，同時向官軍開戰。鐵炮隆隆震耳，喊殺聲聲不斷。火銃流光四射，強弩箭發帶火，閃光密集耀眼。義軍戰船無不拼命沖向敵船。海上頓時硝煙滾滾，殺聲一片。

果兒只班接到只圍不攻命令，真是正中下懷，因為他真怕打起來傷了石榴。石榴姓鐘，是他的初戀情人，雖然石榴幾年前就已跟蔡正結發生子，但果兒只班對她仍然一往情深。他把義軍層層包圍之后，便派人送信給蔡正，說只要蔡正把鐘石榴送到他的指揮艦上，他便可網開一面，放所有義軍一條生路，從此他和蔡正的恩怨情仇，就此一次了結。遭到拒絕后，他想到石榴早已和蔡正結發生子，蔡正豈肯割舍送出。石榴也不會拋夫棄子，來投奔自己。所以對此再也不抱多大幻想。就讓官軍死死圍著，等到蔡正自己感到實在撐不下去時再說。于是就派船回岸，接來十幾名歌妓到指揮艦上，日夜聽歌賞舞，飲酒作樂。言稱愛詩好酒，附庸風雅，實則以靜制動，坐觀其變。此時，他正在指揮艦上與部將們飲酒尋歡，聽歌作樂。幾名藝妓妝扮妖媚，翩翩起舞，歌聲婉轉。燈紅酒綠之間，大家觥籌交錯，阿諛逢迎，言不及義，令人作嘔。帥將談及蔡正被困必亡，彼此不日將回師領功受獎，好不得意忘行。忽聞船外炮聲連連，殺聲四起。一伙慌忙登上甲板觀看，只見火光映天，箭簇如雨。蔡正所有戰船均向官軍船陣發起攻擊。敵人萬沒料到義軍戰力猶存，尚能發起如此強烈攻勢。果兒只班忙命各部將回船，傳令所部，死死封堵，不許蔡船突圍。

待部將慌忙回船時，早已殺得敵我難分，甚至有的部將未待登上所部艦船，就在舢艇之上被義軍勇士殺落海中。奔上本艦將領，立即嚴命所部士兵堅守艦位，死不挪移。義軍各船只有拼死逼抗，直至殺上敵艦，血拼到底。

戰斗進行到白熱化，蔡正見如此下去，難解難分，敵人于我十倍，即使將士以一當十，恐怕也難有船沖出。于是，便命鐘成：“馬上尋找敵人指揮艦決戰，打亂敵軍部署，掩護我船突圍。”

蔡虹往前面不遠處指道：“那里，船大燈多，定是官艦。”

鐘成便指給司舵手：“看準那艘燈最亮的，直沖過去。”

蔡正帥船很快就靠近了果兒只班的指揮艦。果兒只班見是蔡正找他拼命，忙命轉頭躲避。

蔡正命令：“靠上去，咬住它，別讓他跑了。”

待兩船挨近后，洪武和鐘成就把頭拴撓勾的纜繩甩上敵艦，勾進船幫，然后命人把纜繩絞緊，這樣，敵我兩艘帥船便被死死連在一起。洪武對鐘成道：“我和大哥在正面廝殺，你與帥妹化裝成官兵，乘機靠近果兒只班，將其挾持。”

鐘成答聲“此計甚好，”便拉起蔡紅回艙化裝后，從敵艦船尾悄悄摸了上去。二人乘亂將果兒只班從敵艦上挾持，從自船后面登上甲板。正遇在此御敵的石榴。昔日戀人，今夜相見，臉上表情，雖難看清，心中滋味，何等難堪。果兒只班面對石榴，只說了一句：“石榴，你好。”便無言以對。

石榴不禁淚如泉涌，上前說道：“快命令你的部下停止封殺，讓出船路，你我今后還能有緣相見。”

果兒只班無奈道：“你看眼下局面，我哪還控制得了。”

蔡虹怒道：“既然如此，殺了他算了。”

石榴含淚說道：“不全怨他，放了他吧。”

蔡虹不肯：“嫂子？”

石榴只好給鐘成使了個眼色。

鐘成理解姐姐，一把將果兒只班推下海里。

龍威全艦將士，各個驍勇善戰，在他的指揮下，為救兄第艦船突圍，已殺得三進三出。他見帥船仍為出來，不免擔心蔡紅，就尋帥船這面沖了回來，高喊道：“大哥，我來幫你”

蔡正見龍威返回，大喊道：“龍威，不要過來，快撤。”

龍威答道：“大哥，我們一起撤。”便到前入陣廝殺。

洪武見此，對蔡正道：“大哥，估計我們剩的船現在都已撤出，敵帥艦將強兵多，敵艦又都向這里涌來，我們恐難取勝，快命龍威與我們反向撤出。”

蔡正知道他心在蔡虹身上，自己這時肯定攆不走他，便對妹妹吼道：“快讓他和我們反向撤出，不然一會敵人都圍上來，我們誰也走不了。”

蔡虹上前向喊道：“龍威，快與我們反向撤離，否則敵人圍上來，我們都得死。”

龍威答道：“好吧，我們走，帥妹，你自己保重。”

蔡虹深情望著他喊了聲“你快走吧，”便對蔡正，“哥，咱們也快撤吧。”

蔡正命令眾將士：“殺退敵人，快速回船，準備撤退。”

沖上敵艦戰士，邊打邊退，回到自己帥船，就要開船撤走。可原來兩船還被纜繩連在一起，無法開走。蔡正的兩個孩子，年齡不過四五歲，見大人都在拼殺，便跑過去使勁用刀砍那兩根纜繩，一時砍不斷。畫眉負責看護他倆，緊跟過來，說“孩子把刀給我”，從他們手中奪過把刀，用力將纜繩砍斷，兩艦便立刻分開了。

從戰斗一開始，義軍就只能且殺且進，每破一敵艦，無不付出慘重代價。將敵艦上兵將殺盡或征服后，方能破沉或穿繞空隙，沖出血路。有的干脆奪敵艦繼續沖殺。有的義軍殺至情急眼紅，已無意突圍逃生，只是一味尋敵拼殺，直戰到全船壯烈犧牲。不少勇士在身上綁縛油囊炸藥，沖上敵艦，與官軍同歸于盡。后來敵我雙方彈藥燃油全部用盡，只剩斧刀肉博，海上一片慘叫，水面濁紅，血腥撲鼻。戰斗進行如此慘烈，一直持續到將近黎明，海上合圍官軍多被殺死，余者疲憊受傷無力再追。

果兒只班從海里被親兵救起，連急帶嚇，口吐鮮血后昏迷不醒，被護衛抬進船艙。副帥一夜喊叫督陣，直到喉嚨充血，聲音嘶啞，終因慘極難睹，心力憔悴，累倒在甲板上，亦被抬進艙里，自感至此也無可奈何，而只好聽之任之了。戰斗結束時，起義軍只有十來艘艦船突出重圍，且船上將士死多生少，生者形容不整，身心俱傷。船體無不傷痕累累，血濺煙熏，黑紅斑駁，四散無序，逃曳海上。

果兒只班蘇醒過來，已是翌日半晌時分，護衛把他扶上甲板。海空紅日高照，海面波光輝映，格外耀眼。他揉了揉雙眼，放眼望去，只見艦帆稀落，殘片如萍。遠近目光所及，都有尸體漂浮，隨波逐浪，時隱時現，衣服殘破，難分敵我。昨夜血濃于水，已被浪濤沖淡，偶見波帶殘紅。空中硝煙血霧，未隨海風散盡，時有撲鼻余腥。果兒只班不禁觸目驚心，回想昨夜慘狀，晃如一場噩夢，而今面對眼前慘景，仍然心有余悸，不由口中念道：“魚死網破，真是魚死網破呀。”

副帥問道：“大帥，賊軍基本覆滅。我軍亦付代價慘重，現艦船完好能行者已不到百十艘，且將士大多戰死，所余算輕傷能戰者概剩千人。只是未見蔡正人船，估計已帶殘部逃脫。大帥，您看眼下如何是好？”

果兒只班嘆道：“如此這般，還能如何？馬上派船回報督統，就說我等在海上圍敵數日，蔡賊行將困斃。昨夜妄圖率眾突圍，被我聚殲海上。我軍亦遭受巨大損傷。賊首蔡正，只率少數殘敵逃匿海上。現我正整飭全軍，追搜窮寇于海上。望督統奏明朝廷，速派援兵封海，給我船補充給養，以為及早剿滅殘賊，生擒賊首蔡正。”

果兒只班后來憶及此戰，猶感慘烈，寫一詩云：“秋末海上起愁云，蔡正被圍十倍軍。殺得天紅海水沸，多少英雄淚滿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