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咫尺相思(十五)
- 執染經年血染花
- 浴依
- 1978字
- 2013-03-19 11:07:31
天上一瞬,人間百年。
墨語殤再見到公孫池畔時,他已步入風燭殘年。令誰都沒曾想到,當年那一個膽小如老鼠的小道士,竟活過了百年有余。他亦受到了世人敬仰萬人愛戴。有人說他是個修為極高的捉妖道士,也有人說他是個不畏懼生死頂天立地的英雄,還有人說他是個救人一命七級浮屠的活神仙。
還是那個小院,即便是歷經了百年的滄桑輪變,那破舊的樣貌竟是一成沒變。變的只有那株桃樹,再不現當年紛繁茂盛,而是變得枯萎不堪。
白發老已的公孫池畔坐在搖椅上沐浴著春日陽光的溫暖,哼唱著“都說相思好,相思令人老???”。他看見墨語殤時并未有過多的驚詫,僅是感嘆著歲月不留人??吹靡娤嗨荚谒樕峡坍嫵錾钌顪\淺的溝痕,老眸也不再是風華正茂時節的那般明亮。
墨語殤說,百年前禪玨曾有一事相托,如今也是時候了。她問公孫池畔:“禪玨臨終時,你可有想起你的前世今生?”
霎時,原本安詳模樣的公孫池畔老淚縱橫,流滿他腐朽的容顏。
公孫池畔這一生都不曾對誰提及過他的過往以及他的前世今生,他淚眼模糊道:“三生前,我一次外出遠行,我要她等我,等我回來后拜堂成親??僧斘一貋頃r,屋里卻空無一人。我癡癡傻傻的尋了她半生都不見她的蹤跡,我曾在無數個夜下呼喚她的名字,都終不得見。我以為是她負了我,所以臨終前我立下誓言,生生世世都不再記得她。可是???可是???”公孫池畔嗚咽著,話語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可是他不懂,不懂為何當初她狠心拋下他一人在這世上終身抱憾?不懂既然已經狠心拋下他又為何在他什么都不記得時回來?他還不懂,明明他已立下誓言要將她忘卻的一干二凈,卻怎又想起了她?他更不懂為何想起后卻恨不起來她?
看著那幾世枯榮的桃樹,仿佛那女子依舊在樹下翹首。清風掃眉,墨語殤淡然道:“因為,她從未離開過你。”然后她一揮手,公孫池畔便沉睡在夢鄉。
在公孫池畔的夢中,仿佛是時光倒轉,倒轉在他們最初相識的那一年。
第一世,陽光明媚夾雜雨露的清晨,女子桃粉色衣裝,面容清秀,笑臉恬靜。她折下桃枝贈與他說:“喂,我們成親吧?!彼舆^桃枝,幸然一聲:“好?!彼谛闹邪凳模@一生都不會負她。他要與她一同白首,在隱秘桃林中百年歸老。
因她助他,他擒妖無數,名震一方。
好事將近時,他帶著他的肝膽狹義之心,受人所托去遠方捉妖。臨行前他對她說:“等我回來!”這話音剛落,一陣云翻霧卷,繞亂了夢境。公孫池畔不知是何狀況,他抬頭看天,竟看見禪玨從天而降。他看見禪玨身體與魂魄剝離的那一瞬,撕心裂肺的吶喊。最終那副殘軀在隧道中粉碎成灰,那茍延殘喘的魂魄也七零八散的在空中懸浮。過了許久才勉強拼湊完整。
再一個轉換,是遠歸的公孫池畔慌亂的在街上尋找,尋找那個日夜思念魂牽夢繞的粉色身影。奈何無果而終。他還看見每個夜里,他孤枕難眠思語呼喚“小禪???小禪???”。他看見有個粉色的身影伴隨這他的呼喚在床邊哭泣。明明近在咫尺,可他卻看不見她。
年華終老,他彌留之時,他感覺到有誰在撫摸斑駁的手掌,可睜開眼卻不見那即愛之又恨之的人。最終抱恨而死。
第二世,他飽讀詩書,滿腹才華入京趕考。途經充斥著無數螢火的溪邊時,他在水中的倒影里仿佛看見了一個粉色衣裝長發潑墨的女子,回頭一看究竟,豈料虛無。
后來他狀元及第入朝為官,剛正不阿清正廉潔。卻有奸佞小人讓他屢屢遭迫,但總是會化險為夷,也總是有那一個看不見的身影在他周身徘徊。這一世,他算是平安,老死家中。
今生今世,他自小無父無母,終日混沌度日,以捉妖為生。他家中有一顆繁茂的桃樹,桃樹下有一個他看不見的桃粉色身影。每每當他失落歸來時,那身影便會走到他跟前,笑容如春花燦爛:“沒事沒事,畔哥哥,下次咱定能捉個大妖!”。
他還見了曾有無數次,他都將她抱在懷中。他一直以為,那是個幻想。
新婚之夜,他將她抱在懷中,看不懂她耀眼的雙眸中突來的悲傷,只覺得心口疼痛難耐,開始隨著她的淚落而淚落,就這樣哭了一整晚?!芭阄铱纯慈粘霭???”突然,她笑著對他說道。
他沒有任何話語,只是盲目的聽從著她。他仿佛知道這是他們今生最后一次看那明日東升。他背著她爬上屋頂,坐在那些陳舊的琉璃瓦片上,不曉得殤之所以。直到東方烈日沿著那份殤情升起,她消散在她懷念了三生的懷抱中。而他在那一瞬拾回記憶,承受了失去她的慘烈悲慟。
暮老的公孫池畔從夢境中醒來,他終于決堤一般淚水難收,大聲痛哭。原來,她真的從未離開過他。他突然開始恨自己,恨自己恨過最愛他的人,恨自己怨過他最愛的人。大概是太過悲烈,年事已高的公孫池畔躺在搖椅上全身無力,不能起身。
墨語殤看著他道:“這是禪姐姐在你們拜堂成親的前一晚托付與我的,她要我在你臨終前將此事告知。她還要我告訴你,若時光能夠重新來過,她斷不會選擇認識你,更不會愛上你???”言罷,墨語殤乘風而去。徒留下公孫池畔一人悔恨莫及。
三日后,墨語殤聽經常跑去人間喝酒玩耍的阮十指說公孫池畔因老邁成疾,辭世而眠。彌留之際他憾言:“人這一生只有愛了,才會痛了,恨了,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