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時白云起
- 天書傳奇
- 海東燕英
- 5234字
- 2013-02-19 15:54:19
有時白云起,天際自舒卷。
心中與之然,托興每不淺
話說謝嬰子、天寶、阿蠻三人喝的正酣,一個聲音傳來,把三人嚇了一跳。阿蠻出來,只見天壽領著崔大站在外面。
“天壽,你怎么來了?”謝嬰子也出來,問天壽。
“謝婆,我家出事了。我爹讓我來跟天寶要天書。”天壽哭喪著臉說。
“孩子,咱來屋里說。”謝嬰子招呼著,讓天壽和崔大進屋。阿蠻又服侍他們洗手洗臉。謝嬰子讓他倆坐下一塊吃。邊吃喝,天壽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今天是阿蠻和天寶大喜的日子,今晚上你們就在這將就一宿,也讓他倆合房。明天我陪你們一塊去劉家塢。行不行?”謝嬰子問崔大。崔大已有酒意,自然說行。于是酒足飯飽,謝嬰子先安排天壽、崔大歇息,然后又叮囑阿蠻一番,讓兩人洞房花燭。
一夜無話。第二天四人隨便吃了些剩菜剩飯,便下山乘船,逆河而上,在劉家塢下船,向順和坊而來。
卻說自從天壽和崔大走后,順和坊主人每天都好酒好菜地招待元丹丘和尚云。這天晌午不到,元丹丘就約尚云來店里喝酒。霍妮、天福及眾差役也跟著過來。元丹丘依然選了靠里的兩張桌子。自己和尚云一桌,其他人一桌。順和坊主人迎過來,殷勤招待。
酒過三巡,一陣馬蹄聲傳來。不一會,一個壯漢下馬走了進來。伙計點頭哈腰地迎上去。壯漢掃視了一下店里,點點頭,讓伙計準備兩張桌子,他的兄弟一會就到。說完又走出店來,似乎在迎接他的兄弟們。又過了一會,馬蹄聲由遠及近,來到店前停下。這些人個個騎得高頭駿馬,鞍轡鮮明。身上俱緊束短衣,腰帶弓矢刀劍。次第下了馬,走入肆中來。順和坊主人殷勤招待。內中有一少年,約有十五六歲,身長七尺,穿緋色圓領袍服,戴軟巾長角鏷頭,黑色靴子,年齡雖小,但器宇軒昂,與眾不同。進店來一句話也不說,自來一張桌前坐下,好像店里根本沒有其他人,就他自己。另六個人圍攏一桌。其中一人自探囊中取出一個純銀笊籬來,放在少年桌上,煽起炭火;又從皮囊中取出鹿蹄、野雉、燒兔等物,放在桌上。少年自己斟滿酒,將鹿蹄、野雉、燒兔等物放在銀笊籬上燒烤,自飲自吃起來。那六個人見少年吃起來,才落座吃喝。
順和坊主人用盆將雞魚肉等菜肴端將上來。須臾之間,六個人狼饗虎咽,劃拳猜謎,好不熱鬧。
“看他們的裝束,當是京城里的人,莫要招惹他們。”元丹丘悄悄對順和坊主人說。順和坊主人點頭稱是。
就在這時,謝嬰子一行人走了進來。謝嬰子掃了一遍屋里的客人,眉頭緊皺。低頭看了一下天寶,看了一眼阿蠻。阿蠻點點頭。天寶細細打量店里的人,心里油然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他看看謝嬰子,她面色凝重,一言不發。崔大看見元丹丘正與尚云喝酒,便急急忙忙地走過去。天壽緊隨其后。
“大人,天寶來了。”崔大高興地對元丹丘說。
元丹丘看了崔大一眼,低聲道:“莫聲張,待會咱們悄悄走。”
崔大點頭稱是。謝嬰子領著天寶、阿蠻走了過來。天寶、阿蠻先給霍妮行禮。尚云想站起來,謝嬰子按住她的肩膀,說:“故人別來無恙?”
尚云笑笑,:“還好!還好!”說完,忙給謝嬰子和元丹丘相互作了介紹。兩人抱拳行禮,連說幸會幸會!
阿蠻向尚云行禮。元丹丘讓謝嬰子、天寶、阿蠻坐在自己的桌上。阿蠻看了一眼蔫蔫的天福,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崔大忙招呼伙計上碗筷。這時順和坊主人走了過來。
“這位就是天寶?”他問尚云。尚云點點頭。
“貴公子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果然是有福之人!”順和坊主人贊嘆道。
謝嬰子對順和坊主人的贊譽一笑置之。見天寶緊張的樣子,說:“沒事。念止神即來,念動神則去。一念動時皆是火,萬緣寂處即生春。你把這個口訣默誦上十遍,心就安靜了。”
“聽夫人如此說,夫人也是修道之人嗎?我也喜修道,遍訪天下名士,可從未聽過剛才的口訣。請問夫人這是什么經?”元丹丘說。
“我那是什么修道之人?自從父母把我嫁到那小山村,就靠經營宜春坊為生。今年劉郎偶得天書,毛賊作亂,把我的宜春坊燒了。無奈只好隨劉郎一家共去長安,把天書獻給明皇,求他老人家庇護安身。”謝嬰子端起酒碗,一邊向元丹丘敬酒,一邊高聲說。
店里的人頓時靜了下來,不再高聲喧鬧。靜,反而讓元丹丘不知所措。訕訕地沖謝嬰子笑笑,將酒一飲而盡。
“真的是袁天師說的那本天書嗎?”順和坊主人站在一邊,好奇地問。
“哈哈哈……”謝嬰子開懷大笑,說:“自從盤古迄希夷,虎斗龍爭事正奇。悟得循環真諦在,試于唐后論元機。”
聽到謝嬰子吟誦這首詩,店里的人皆茫茫然不知所措。唯獨那穿緋色圓領袍服的少年臉色大變,驚恐地望了謝嬰子一眼,端起酒碗一飲而盡。隨后站起身來,出門而去。旁邊桌上有兩人緊隨其后,也跟他而去。有一壯漢過來,將他桌上的銀笊籬拾掇好,放入探囊中,余下的鹿蹄、野雉、燒兔等物放回囊中。四人像沒事似地,又吃喝起來。
“難道這是天書中所載嗎?”元丹丘驚問。
謝嬰子點點頭。
“當時咱們有言在先,我管你們吃住。天書到后,讓我一觀。現在天寶公子也來了,你們可不要反悔!”順和坊主人說。
“天書也是書。非有福之人不能得到;非有緣之人不能看懂。看看何妨?天寶,把天書拿出來,讓主人看一眼。”謝嬰子笑著說。
天寶不解地看著謝嬰子。謝嬰子拍拍他的肩膀。天寶剛要解開衣服,取下酒囊。就在這時,臨桌那壯漢的凳子咔嗤嗤折斷,那魁梧的身材頓時翻倒在地。同桌的人非但不救,反而哈哈大笑。
“主人,你這作何解釋?”那壯漢漲紅了臉,站起來,沖順和坊主人大聲喊。
“這,這……”順和坊主人一時不知如何說好。
“這什么,你說怎么賠我?”說著,壯漢走了過來,伸手向順和坊主人的衣襟抓去。順和坊主人一躲,壯漢抓了個空。誰知就在這時,他一把將天寶抓起,用力向外扔去。阿蠻就坐在天寶身邊,見壯漢向天寶襲來,伸手來救。天寶已身在空中。她一招蜻蜓點水,飛身而起,用手去抓天寶。只覺一股力道襲來,腰帶已被人抓住,用力向后擲去。人在半空,阿蠻借勢一個回轉,穩穩地落在凳子上,隨之寶劍已握在手中。在眾人的驚叫聲中,天寶飛出店外。就在這時,一匹馬飛快過來,馬上也是一個衣著華麗的少年,人不大,功夫卻也了得,雙手接過天寶,借力卸力,天寶穩穩地落在他身前。馬未減速,揚長而去。謝嬰子、尚云見狀雙雙抽劍刺去。桌上的人已齊刷刷站起,向門外而去,無人理會尚云、謝嬰子。兩個被刺中后背的人就像沒事一樣,隨其他人呼啦啦出來,上馬而去,很快不見了蹤影。阿蠻仗劍而出,飛快地追趕。
事情發生在一剎間,人們的頭像蒙了一樣。等阿蠻追了出去,方醒悟過來:天寶被人搶走了!天寶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搶走了。就在這時,一向病懨懨的天福突然化作一只狐貍,嗖地竄了出去。謝嬰子不顧尚云,緊跟著追了出去。眾人哪見過這等奇事?嚇得嗷嗷亂叫,跑了出去。元丹丘也隨眾人,跑得不見了蹤影。
謝嬰子追了出來,天寶早沒了蹤影。阿蠻、狐貍也沒了去向。她躍上房頂,四處張望。下來,向北追去。來到野外,不久就看到疾馳的狐貍。她幾個騰躍,來到狐貍的前面,站住。狐貍也停住,隨即恢復人形。
“小姨,你想干什么?”狐貍氣喘吁吁地問。
“我想干什么?莊兒,是你想干什么?”謝嬰子怒問道。
“我要追回我的書!”原來狐貍的名字叫嚴莊,是謝嬰子姐家的孩子。嚴莊見謝嬰子將自己攔下,怒不可遏地大聲喊。
“你的書?什么書?”
“《西天王母歸藏經》。”
“什么,《西天王母歸藏經》?為了這冊書,我們姊妹失和,朝恩怎么會把書借給你?莊兒,跟我說實話,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謝嬰子追問道。
“那天紅綾告訴我,說她發現舅舅珍藏的那本《西天王母歸藏經》了。我忙央求她去借來看看。舅舅自然不允。紅綾給我出主意,說舅舅迷戀古琴,如能找到當年鐘子期的古琴送給他,他必會借給看幾天。我和紅綾走遍千山萬水,終于找到了鐘子期的墓。他用過的那張古琴果然陪葬在里面。我們盜取回來,舅舅自然高興萬分。紅綾趁機說借《西天王母歸藏經》看。舅舅猶豫半天,最終還是同意。但對我約法三章:期限為一年,到時必須歸還;一年期內,除紅綾外,不能有第三人見到;若到期不還,不僅廢掉我的修行,還要扒我的皮,拿到集市上賣了。當時我簽字畫押,舅舅才把書給我。誰知回來的第一天就出了事!”嚴莊說著。
“那天晚上,你為什么不告訴我?”謝嬰子怒問道。
“你問我來嗎?就是你問,我能告訴你嗎?你要來,不給我怎么辦?”嚴莊說。
“咳!莊兒,你以為我和你舅舅不和是因為這冊書嗎?不是!我厭惡你舅舅的,是他心術不正。九年前他逃過天譴,可八十一年后還能逃過嗎?還有,我和你娘早就勸過你,紅綾這孩子讓她爹教的,也心術不正,不讓你和她交往。可你迷戀她的姿色,把我們的話當成耳旁風,終于惹下了這塌天大禍!”謝嬰子說。
“小姨,我知道舅舅對不住你,但這與紅綾何干?現在她人都死了,你還這樣說她?”嚴莊生氣地說。
“我沒有說她。但看書,你們就該找個僻靜的地方,沒人打擾你們。可你們倒好,大白天在冷水坑看書,還現了原形?”謝嬰子怒斥道。
“沒有!我們沒有!我們厭惡原形,已有上百年不現形了!我們從驪山回來,一路上游山玩水,都是人形!回到天姥山,紅綾就急著看書,想知道里面到底寫了什么。我見太陽還沒落山,就坐在那棵古樹旁看了起來。誰知我們一頁都沒看完,那天殺的劉尚云就把紅綾殺死了!”嚴莊爭辯道。
“你是說劉郎喪盡天良,見有人在看書就把人射死?天福也喪盡天良,見你來撿書也用石塊打你?這些話你信嗎?”謝嬰子望著滿臉困惑的嚴莊,依然怒沖沖地追問著。
“這是怎么回事?這是怎么回事?”嚴莊仰天長嘆,眼淚簌簌流了下來。
“莊兒,你是我的親侄子,劉郎是我最愛慕的人,你們都是我的親人!當他把紅綾的尸體背進來的時候,我就知道天塌下來了。晚上,我把紅綾的尸體送給你。告訴你,這里面一定存在蹊蹺,讓你從長計議。你也同意,讓我送他金銀珠寶,把天書換回。可你為什么不講信用,給他的凈是些磚塊瓦礫?”謝嬰子望著痛苦的嚴莊,也不覺流下淚來,語氣緩和了許多,說。
“不對!這些金銀珠寶都是我從剡縣胡老爺家盜取的,怎么會是石塊瓦礫?”嚴莊吃驚地問。
“難道你姨媽也會騙你?”謝嬰子反問道。
“這,這,這是誰在害我?這到底是誰在害我?”嚴莊大聲地喊著。
“莊兒,你從小就習《文王八卦》,如果說這場劫難你沒有算出,難道天書丟后,你沒有為自己算一卦嗎?”謝嬰子關切地看著嚴莊,問。
嚴莊茫然地想想,搖搖頭。
“我為你算了一卦,卦象是:南方失,北方尋,西方得。向北尋找去吧!”謝嬰子說。
嚴莊屈指算了一下,默默地點點頭。
“小姨,霍妮和天福我沒有害他們,而是讓他們去了嶺南。那天我見你領著天寶走了,就知道你們要跑。便化作劉尚云和天壽的模樣,買了條船,在劉家塢等她們。她們到后,連夜就讓他們乘船去嶺南了,你讓劉尚云找他們去吧!”嚴莊情緒穩定了許多,說。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可眼前發生的這些事都借你的手來完成。我想破了頭,也沒想出誰跟你有如此深仇大恨,這樣陷害與你。”謝嬰子望著嚴莊,說。嚴莊想了半天,也是搖搖頭。于是兩人分別。嚴莊向北而去;謝嬰子返回順和坊。
回到順和坊,店里一片狼藉。原來尚云見這一切又是狐貍設的騙局,頓時怒火沖天、血涌頭頂,驚叫一聲,把劍亂揮,失心瘋了。
“你們都是狐貍!我殺了你們!”尚云大喊著。
裝扮霍妮的村婦慌慌張張地起來就跑,被尚云大叫一聲:“哪里逃!”手起劍落,當場斃命。眾人一見,嗷地一聲,哭爹喊娘地向外跑去。
“爹!她是人!”天壽大叫著。尚云聽到叫聲,揮劍來刺。順和坊主人正向外跑,見狀一拉天壽,“孩子快跑!”但劍已刺中天壽的胸口,天壽一聲慘叫,倒在地上。順和坊主人抱頭就竄。尚云提劍就追。
謝嬰子扶起天壽,見他胸口流血,奄奄一息。忙撕開天壽的衣服,將隨身帶的膏藥取出,貼在傷處。天壽慢慢睜開眼睛,見是謝嬰子,喃喃道:“謝婆救我!”便又昏了過去。
“救命啊!救命啊!”一陣慘叫傳來。順和坊主人慌慌張張地從外面跑進來。見謝嬰子在,一把抱住她,躲在她的身后。尚云披頭散發追進來,手中的劍還在滴著血。尚云見是謝嬰子,揮劍來刺。嚇得順和坊主人尖叫一聲,縮在地上。謝嬰子順勢一躲,一手抓住尚云握劍的手腕,一手變掌,迎著尚云的額頭擊去。尚云悶哼一聲,倒在謝嬰子的懷里,昏了過去。
“主人家,能取碗水來嗎?”望著嚇懵了的順和坊主人,謝嬰子問。
半天,順和坊主人才回過神來,忙招呼人取水。可店里的伙計早跑的干干凈凈。無奈他只好自己取了一碗水,遞給謝嬰子。謝嬰子將水一點點地喂尚云。一會,尚云長長舒口氣,睜開眼睛。見是謝嬰子,眼淚簌簌流了下來。
“沒事,沒事,都過去了。”謝嬰子笑笑,說。
尚云茫然四顧。謝嬰子會意,說:“天壽雖受重傷,但性命無礙,你放心就是。”尚云這才一把摟住謝嬰子,輕輕啜泣起來。
伙計們陸陸續續走了回來。順和坊主人也緩過神來,走過來,問謝嬰子還需要什么。謝嬰子忙向主人答謝,從包袱里取出銀兩,賠償店里的損失。順和坊主人說什么也不要,但終究拗不過謝嬰子,將銀兩收了下來。謝嬰子又買了些干糧,抱起天壽,和尚云去嶺南尋找霍妮、天福。從此劉尚云定居嶺南,改名劉尚之,再沒回來。直到以后尚云的后人劉三姐名滿天下,被人尊稱歌仙,才有好事者又把這件事倒蹬出來。
正是:繞郭煙嵐新雨后,滿山樓閣上燈初。
人聲曉動千門辟,湖色霄涵萬家虛。
要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