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淮南皓月冷千山

天守閣中

當在前殿正與莫遠塵葉無痕東方浚等人悠閑品茶閑聊的歐陽云清看到相伴進來的刑晏與云歌時，先是愣了片刻，隨即便見原本還談笑風生的她忽然臉色大變不由自主的便站了起來，因為她看到了跟在刑晏后面的云歌慘白的小臉以及鵝黃衣裙上面那些原本不應該出現的褶皺和灰塵；若只有這些那還倒好，當她在看到前面走來的刑晏時卻無論如何也鎮定不了了，刑晏今天要去那個小山谷的事情歐陽云清是清楚的，也知道按照正常情形這個時辰他絕對不會就回來，更不用說刑晏月白長袍上面同樣顯眼的泥土以及細小的草屑，還有雖然全力掩飾但明顯有些頹唐的神情……刑晏的身手歐陽云清雖然沒有試探過，但也知道以蒼梧洲未央宮武學世家的傳統絕對不會差，可是此時弄成這個樣子回來，叫歐陽云清還能如何淡定？“云歌，你怎么了？”急急問了一句又轉向刑晏，“刑少宮主，這是怎么回事？云歌她怎么會跟你一起來天守閣？”云歌今日會來天守閣之事她原本就不知曉，更不用說此時的情形……

“這……”

“姐姐……”刑晏剛要開口解釋一二的時候，原本神情緊張臉色蒼白的云歌卻是在終于看到了親人的時候立馬紅了眼睛，不顧這么多人在場快跑幾步上前便撲進了毫無準備的歐陽云清懷里，終于發泄似的大哭了起來！

“云歌……云歌……”歐陽云清一邊輕輕拍著云歌的肩膀一邊小聲的叫著她的名字給她安慰。被這么多人看著兩個年輕的姑娘家抱在一起確實有些尷尬，但歐陽云清卻無暇顧及其他，因為在云歌撲向她并且大哭的時候她便知道自己這個最為疼愛的妹妹今日肯定是遭遇了什么平生未見的事情，歐陽云歌雖然只是一個單純的小姑娘，但歐陽云清知道平日里的她絕對不是眾人看到的那個樣子，而是比一般的姑娘家都堅強的多。而這一點在去年父親與姨娘雙雙離世、鎮國公府亂成一團的時候，她從頭到尾都堅持了下來就能看到。

在兩個姑娘家抱成一團的時候，莫遠塵也順勢站了起來，但看到歐陽云清眉頭緊皺便也以疑問的眼神看向還沒來得及說話的刑晏，只是后者卻還是沒有再說什么而是想了想便將袖中攏著的那封信遞給了莫遠塵。

足足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歐陽云歌的情緒終于逐漸穩定的下來，雖然還是小聲抽咽但總算是平靜了下來，從歐陽云清的肩上抬起頭通紅的眼睛看著姐姐斷斷續續的道：“姐姐……那會我……我真的好怕……他們……他們就是一群惡魔……幸虧了刑少宮主我才……”話說到這又想起了之前的經歷，鼻子一酸便又想哭！好在歐陽云清及時接話，“姐姐知道你今日受到了驚嚇，但好在現在平安的回來了。剩下的事情姐姐會解決的，你今天也累了，先隨著凝風逐雨去后院臥房里面好好睡一覺，什么都不要想，睡醒了就一切都過去了?！敝浪睦锏暮ε?，歐陽云清一邊溫柔相勸一邊示意身后的逐雨凝風兩個丫頭上前扶云歌下去休息。這樣她才有時間了解事情的始末，但有云歌在的話卻是實在有些不便說！畢竟這是她的一個噩夢！

好說歹說歐陽云歌終于愿意離開姐姐被兩個丫頭扶下去休息，歐陽云清也終于松了口氣。恰巧這時留下來處理現場的高和也趕了回來，當下眾人便又重新坐定等著刑晏將今日遇到的事情經過詳細的說一番。

抬眼看了殿中的眾人一眼，刑晏微微思索便將他所聽到的以及自己親眼看到的所有事情結合了起來一一說了出來。

……

“……所以，我便讓高和留了下來，不過這件事情還得蘇閣主派些人再去打理一下為好。畢竟是在路邊。不要嚇著百姓！……”好半晌終于說清楚了，微微松了口氣刑晏才端起桌上的茶杯打算潤潤嗓子，喝了兩口茶水不經意間一抬頭看到的情形卻讓他嗆了一下，一口茶水卡在嗓子里上不上下不下的終于咳了起來，“咳……咳咳…”，放下茶杯后卻因為這頓咳嗽而讓原本稍微平復了的內傷重新洶涌了起來，一時之間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原來今日在救下云歌的時候，雖然小姑娘除了受了驚嚇外沒有任何事，但刑晏卻并不是那么的輕松。雖然他的武功自是不低，但因為那會在強行讓自己生生轉了方向躍到馬車跟前的時候便有些不小心岔著了氣，從斜坡中間落到坡底的時候又因為要護著云歌不受傷害而以自己的身體承受住了所有的外力，如此一來重重撞擊之下卻是讓他受了些微的內傷，再加上起身之后沒來得及調息就又趕回了天守閣，才讓他此刻不免神情微變看起來有些狼狽！只是要不是這一通咳嗽他也定能撐到晚上休息的時候打坐兩個時辰便能緩過來。豈料這一抬頭卻讓原本淡定的他一時沒控制得住自己。

原來在刑晏說完事情的經過后，原本想著在座的與此事最有直接關系的便是歐陽云清了，那么此刻所有人定是等著她開口說些什么，便在喝了兩口茶后抬眼準備看看歐陽云清的反應。哪知一抬頭看向歐陽云清時卻發現她只是神色淡淡的望著殿外的臺階不知在想著什么，一旁莫遠塵有些擔憂的看著她。而除此之外其他人卻都沒有如他所想的也注視著歐陽云清，而是有志一同的齊刷刷的盯著自己看，眼中各種探究……猛然看到這種情形，又完全是意料之外，刑晏一個沒忍住便被嗆了一下！

“刑少宮主沒事吧？要不要緊？”見刑晏咳的臉色都有些變了，東方浚也顧不得心里那如開水般沸騰的八卦了連忙關切的問到。

卻說為何眾人都如此驚訝的盯著刑晏看，這就不得不說刑晏一貫的做事風格以及孤傲性格了。作為蒼梧洲的少當家，亦是未央宮實際的掌權者。當得上是身份尊貴地位尊崇了！因此刑晏一直以來都是以清雋孤高的性格聞名四國天下的，又加之蒼梧洲與世隔絕，養成了他冷漠疏離的性子，這么多年在江湖上僅有的幾次露面也是如此，雖然待人和氣但卻永遠都隔著一層阻礙的情緒淡然，仿佛這十丈紅塵與他而言不過身外之物。刑少宮主清俊無雙，不知是四國天下多少閨閣女子的夢中所想，但刑晏今年已經二十五六卻并未傳出有什么想要結親的打算……所有人都習慣了的那個刑晏，是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便迅速出手舍命救下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姑娘的。因此剛才他說話的時候，眾人的關注點卻只在鑄劍山莊那些人上面停留了一下，隨即都轉到了他救人的事情上了。如今事情大白于天下，鑄劍山莊還敢如此猖狂行兇無異于自尋死路并不需要過多擔憂，因為人們都相信有許多勢力支持著的無影樓和天守閣一定會是勝利者！但千年難遇一次刑少宮主舍命救人，想象一下那個場景卻實在是有些“震撼”……

“本宮沒事，多謝東方少莊主關心。”等到終于平復下來了，刑晏才向著東方浚擺了擺手回了一句。但卻也是滿臉的無奈，其實他這會也明白眾人是為何做此反應了，他其實在回來的路上也想過這個問題，但一來當時情況危急并容不得他過多思慮；二來不知為何，當時他的心里第一反應便是不能讓馬車里的這個女子有事。對于這個想法，刑晏卻是自覺的將它歸結到自己的武林道義上去了，卻全然忘了當時若再差一步，他的崇高的“武林道義”將會使得他摔下懸崖有可能尸骨無存！

只是他這全然出于自我本能的施以援手卻最終換來了意想不到的回報。沉默許久的歐陽云清終于從主座上起身往刑晏跟前走了過來，依然一身清淺白衣風華絕代，但卻神情嚴肅中多了些動容，因為她今日是女子的裝束便襝衽為禮實在的行了一個大禮，“刑少宮主今日大義救了家妹，鎮國公府上下同感大恩。從今往后，不管刑少宮主或者未央宮，有任何用得上鎮國公府或者天守閣的地方盡管開口。鎮國公府和天守閣定會傾盡全力達君所愿。還請刑少宮主受云清一拜……”說到這竟然膝蓋一彎便要拜下去。但卻來不及動作卻已經被刑晏快速上前一步扶了起來。

“蘇閣主快快請起，今日之事刑某完全出于自愿并無旁意。實在不敢勞蘇閣主如此大禮！”他們兩個江湖身份相當理應平起平坐，但歐陽云清卻不止這一重身份，她還是東楚的安王正妃地位尊崇，如今這個天下，只怕除了鎮國公府的老國公外，便只有東楚帝后和其他三國帝王當得起她這實打實的一跪了吧！這些刑晏自然是明白，所以才急行幾步扶起她來。

見刑晏執意扶她起來歐陽云清便也不再堅持順勢站了起來。她自然知道自己這個大禮對待刑晏于禮不合，可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時她還算鎮定的神情下心里究竟有著多大的害怕。若今日云歌沒有遇見武功高絕、慨然施救的刑晏，或者是遇見一個不懂武功的別人，那云歌她……想到那個可能歐陽云清不禁心顫了一顫，如今的鎮國公府再也經不住一點波折了，若是云歌今日真出事了，不說她和哥哥，只怕爺爺他再也……

“如今事情已經至此，不知蘇閣主接下來有何打算？”見站起身來的歐陽云清神情有些怔忪，刑晏輕輕皺了皺眉有些擔憂的問到。只是已經叫慣她蘇閣主了，雖然歐陽云清都已經稱呼自己原名了他一時還是有些改不過來。

他這一問卻讓原本陷入沉思的歐陽云清瞬間清醒了過來，待聽明白他的話后先是一愣，隨即整個人便如寒冬霜雪一般的由內而外泛出了一股冷意。抬眼看向外面的明媚陽光想了想面無表情聲音清冷的淡淡道：“既然鑄劍山莊有如此大志向，赫連長統又處處看我鎮國公府不順眼。如今天下人都在看，我鎮國公府和天守閣定然不能臨陣退卻了。為今之計……自然是該迎難而上全力施為罷了！”不知為何，一旁坐著的葉無痕在聽到歐陽云清嚴肅的說出“大志向”三個字時，莫名的聽出了一股諷刺。不由得摸摸鼻尖看向身邊的東方浚，果然后者也神情莫測的正看著他。果然不是他一個人這么認為的么？在看到葉無痕強忍住笑的表情時，東方浚才發現原來還是有和自己“志同道合”之人的。不過到了現在，東方浚也才算明白了為何歐陽云清年紀輕輕卻能掌管如此龐大復雜的天守閣，就剛才這遇事不驚心思縝密的一派從容，確實當得起“天守閣主”這一名動天下的美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