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那宮女到底不留得，嬿妃深深合了合眼，柳眉蹙起，緩緩偏開頭去。姁傾攥著常服袖口，低而緩道，“竟這般狠毒跋扈……”“娘娘，”珣瀾上前俯身輕喚，“娘娘還好？”“無妨——”她斂著眉定睛瞧向一處看，容顏幽靜如湖，“這世間，可有比后宮更為污濁之處？”

“皇后，”屏退了宮人，原是嬿妃欲言勸慰之辭，忽又覺再有勸慰之辭亦屬多余，便道，“眼下，便端緒，也給梅束宮的抹得一干二凈，便那日兮盼親眼見了，這話兒攤在案面上講也不過旁人口里的一面之詞，此事大約查不下去了?；屎笕羰菓n心清議，皇上寵待有加，便教旁人吃熊心豹膽，他們亦不敢多這個嘴，再者你問心無愧，是大不必憂慮的?！?

時光在二人之間停了停，隨著嬿妃聲起復又流轉開來。嬿妃壓低嗓子，“我私心想著，自古后宮之地皆屬是非之地，而今此件是非不過是萬中之一，深宮婦人皆寂寥，若是待時日遠去，自然便淡出了。”姁傾靜靜端坐座上，不知聽入幾何。

后又閑話了幾句，兮盼俯身耳語，嬿妃便說需回宮吃湯藥了，遂散去。

戌刻時分，闔宮燈火通明，姁傾斜倚著看宮婢剪燭，驀然珠簾一動，原是皇帝差紀懷安送香囊來了。紀懷安行了禮，恭敬道，“皇后娘娘，這是皇上命老奴送來的香囊，里頭甘菊與川穹配伍，可凝神靜氣，放于枕側再好不過?！锬?，事兒皇上都聽見了，皇上憂心娘娘因此事夜不能寐，特意著老奴前來送香囊?！锬铮バ脑诖?，莫要辜負了。娘娘早些歇息，老奴還趕著去伺候皇上，老奴告退——”

姁傾手中拿著錦面香囊，余光見紀懷安要走，便叫住道，“公公且慢?！噬辖裢矸氖悄膶m牌子？”“回娘娘，皇上今晚翻的原是琲妃的牌子，誰知皇上方坐上步輦，梅束宮那邊偏生遣人來報說貴妃娘娘頭疼得厲害，皇上便讓人去蘊鴦宮傳話，讓琲妃娘娘早歇，便去了梅束宮?！?

姁傾聞言，略忖了一忖，問紀懷安道，“紀公公，漪貴妃果真頭疼得厲害？”“這……”紀懷安面有難色，“主子的事，老奴不敢輕易揣測?！?

憶起今日之事，姁傾隨手將香囊置于一側高幾上，遂道，“有勞紀公公即刻前去梅束宮，替本宮告訴皇上一聲，就說本宮夢魘了?！痹侨艏o懷安憂心皇帝不信，她可令珣瀾姑姑與之一同前去梅束宮，但轉念思及內臣宮女一道同行，要引起許多閑言碎語中傷二人，亦未可知，她遂作罷了。

紀懷安猶疑了片刻，到底還是行了禮，領命去了。

梅束宮依水而起，金猊吐出的縷縷白檀輕煙似也合了水息水氣，宮人來稟說皇上駕到，漪貴妃推枕而起，云鬢尚微嫌虛攏，中衣外罩了件薄氅便迎了出來。漪貴妃鳳目細長，眸光絲絲入魅，輕輕偎入皇帝懷中，“皇上當真來看臣妾了？臣妾以為多年常侍君側，早已容顏不再，臣妾這個舊人皇上也看得厭了，便臣妾害病去了，皇上只管賜臣妾一個風光大葬，不會多瞧臣妾一眼……皇后娘娘大好了臣妾不勝欣喜，不求雨露均沾，臣妾惟愿——”

皇帝脧了她一眼，面笑而眸未笑地道，“九寧犯頭痛，著太醫瞧過不曾？”見此，漪貴妃也識趣道，“瞧過了，憂心頭痛病纏綿反復，太醫開了祛風通絡的丸藥。今日不曾吃，待明日以熱湯研開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