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分配單位后接著就是實習，極其緊張的實習。課上學的跟實際工作還有相當距離。不知是因為實習緊張還是因為心里的煎熬，我瘦了七八斤。這段時間我都不敢想向榮，一想，心就疼。我覺得我的心已傷痕累累。也許這就是刻骨銘心吧。人生中有這樣的刻骨銘心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那個時候，通訊很不發達，打長途電話是極其奢侈的事。那就只有通信了，可寫信寫什么呢？人家那邊什么情況了呢？我極想知道向榮的消息，卻又不敢面對向榮的消息。我寧愿作一個鉆進沙子的鴕鳥。消息朦朦朧朧有一些，好像魏一兵追向榮追得很厲害。他為何單單和向榮分到了西北，也值得懷疑。問題是向榮曾不止一次夸贊過魏一兵，說他不像嬌生慣養的，而且很帥氣。說明她欣賞他。這就更不敢冒冒失失地寫信了。若干年后我想，我跟向榮沒有結果，不知是毀于我的勇敢還是毀于我的怯懦。

小說里寫的超凡脫俗的精神戀愛全是瞎扯淡，我跟李建功吹的大道理也是瞎扯淡。見不到那個人的難受鉆人骨髓。別看在一起時不感到什么。好在實習非常累，沖淡一些思念；好在時間和空間是最好的醫師。隨著徐家灣從豐美到清瘦，從綠波蕩漾到明凈一潭，我終于走過來了。山瘦了，我卻恢復了體重。我漸漸心鈍了，不再生生的疼，傷口上終于結上了一層痂，盡管痂下面還滴著鮮血。

音訊全無好幾年，在這幾年，我出差好幾次，但一次也沒有見到向榮。越到后來越不敢去找一找向榮。這樣迎來了裁軍百萬的日子。

裁軍百萬重點裁機關裁干部，徐家灣的部隊編制裁掉了。徐家灣只留一個留守分隊，其他的人原則上年輕干部分流，老一點的干部轉業。消息明朗以后，李建功商量我：“咱們干脆別分流了，轉業吧。趁著年輕，再到地方上干番事業。等到不老不小的時候就什么也干不成了。部隊看來還要動蕩幾年。”我不太同意，我說：“道理我懂，可我留戀這身軍裝啊。”李建功說：“感情當然有，可也要理智分析一下?，F在是個機會，一些營團級干部由于種種原因不想在這個時候轉業，名額可以轉給我們。我們還年輕，回去從頭干起，頂多算一個老一點的畢業生就是了。再說，現在主戰場在經濟建設?！?

我還猶豫，李建功開始敲打我的軟肋，說這里再好也是傷心地，你那位向榮馬上就要跟人家結婚了。你還是換一個環境好一些，到了地方吵吵鬧鬧，什么也忘了。

這一說還真打動了我。我想也好，也許換個環境，沒有軍裝沒有號聲，重新開始，什么都忘了。我就權當作了一個美好的夢吧，夢該醒了。我不想受這份煎熬了，我報名轉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