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江似乎有了理由，在海棠去武漢這一個多月，他們倆的聯系比這半年加起來還要多。

他們的聯系時常是不分時間地點。有時候莫青江在看書，有時候是在晨跑，突然想起來了，就發個短信過去把那貓罵一頓。等上兩分鐘，海棠的電話就來了——她總覺得麻煩不喜歡發短信，質問他那貓又礙著他哪實在不行給它兩顆安眠藥不就得了。

在她的意思里莫青江侮辱那貓是指桑罵槐侮辱她。往往是她開頭一陣火罵然后被他四兩撥千斤頂回去，說著說著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南地北海侃起來。當然侃的時候遇上不對門她還是會一盆狗血砸下來，砸到他頭上悶悶無息地軟下去。她惱他冷靜詭譎，他樂她“真情流露”。等到掛電話的時候全身血液都流的順暢些一樣，他倒想不起他們到底說了什么，不過說了什么也并不重要。

這樣的交流也并不全是快樂的。有時候他們說著，他聽見那頭沈明浩像是進了她的屋子，她時不時讓他停一下去跟沈明浩笑鬧一兩句。有一次他甚至聽到沈明浩問她他的背心褲頭放哪了。那之后有好幾天他都沒有再理她，等到她終于忍不住自己打過來的時候，他淡淡地回了兩句，珍妮就喊他快點把魚洗好拿過去。她的熱情像是被澆熄了些，聲音有些低下來，說你們忙著我先掛了。

莫青江拿著那個電話怔怔的，一閃而過的快感之后只余綿長的空虛寂寞。一只手覆上脊背，莫青江轉過身，珍妮仰著頭，黑亮亮葡萄一樣的眼睛溫溫看著他。她說，青江你看我不美嗎？

他們再沒有通過電話。那只貓真的不乖的時候，他想著給她發短信，才醒悟一直都是自己先找她，然后她才回應。這算什么呢？他拿著電話，眼里卻冒出一雙眼睛，洞悉的，自嘲的，迷人的，誘惑的。他心里煩悶浮沉，找不到出口。

年三十陳家海外的兩個女兒帶女婿回來了，各家有一雙兒女，加上這邊的本家表堂叔伯及其親屬，都是響當當的杏林大人物。年夜飯擺了好幾桌。莫青江家族小人丁薄，第一次見這么大的排場，心里感嘆不愧是大家族。陳老爺子是家族長者，又是杏林里最有名望的人，同幾個堂弟妹坐在主位上座，下邊是陳重樓三姐弟及其妻子夫婿。他們幾個孩子坐在一邊。

他和珍妮面對面坐著，本來他是刻意不坐她旁邊，人多了轉來轉去兩人還是免不了照面。陳松坐到他旁邊，對其他幾個表兄妹頗不以為然。

照陳松的話說，雖然出生以來一直在香港，那邊少有說國語的，但他一口榕普說得尚算標準，對中國傳統也算有點研究。說得矯情一點跟在祖祖身邊多年他還有點愛國情結。在他看來那幾個連筷子都不會拿的表兄妹完全是數典忘祖之人。莫青江笑，他陳松不也是亂用成語。

吃飯的時候，祖祖說起年輕時和沈明浩祖祖定過兒女親家，雖說是玩笑話但明浩和海棠兩個人這樣要好，要是成了也算美事一樁。陳家是名門望族，有些習慣傳統念舊，但在男女感情上卻是非常開放。早戀在祖祖那簡直就是理所應當而且是年少必做的十大事件之一——只要不出格。莫青江和之前那個女孩的事肯鬧到眾人皆知，也是他有恃無恐。

這話祖祖說出來，也未必不會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