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珍妮來找莫青江，讓莫青江有一種自己由一條鯽魚變成了錦鯉的感覺。

海棠來找他是說得通的。從前他倆針鋒相對，但細說起來她卻是他接觸最多的同齡異性。他見過她爸爸，去過她東山的老家，偷過她干爺爺的西瓜……總之他童年時光里干的那些缺德事里都有她。所以某種程度上他們算得上是好朋友。當海棠的天賦被發掘時莫青江會心里別扭逃避，但對這位各種光環集一身的萬人迷，莫青江卻不會有太強烈的情緒。他跟陳珍妮是不熟的，除了海棠，他們這些平民跟她都不熟。公主有公主的驕傲，平民有平民的自尊。

兩人一前一后，走到上次海棠跟他來過的地方。陳珍妮站上江堤，裙裾飛舞，長發飄飄，像聶小倩。

陳珍妮忽然轉過頭，臉上笑容明艷炫目。她說：“莫青江，我漂亮嗎？”

莫青江點頭，心里想她到底想說什么。

“那我漂亮還是海棠漂亮？”她又問。

“你。”莫青江回得沒有猶豫。海棠是不能用漂亮這種詞形容的，要用風流瀟灑這類詞，她自己說的。

“哈！”陳珍妮坐下來，視線與站在草地上的莫青江平齊。“人人都說我比她漂亮，可是明浩還是喜歡她。”

莫青江有些發懵。他記得上次海棠說沈明浩喜歡陳珍妮，可是陳珍妮說他沈明浩喜歡的是海棠。

陳珍妮也沒有要他回應，她繼續說：“那天匯報表演，海棠和他本來報了個節目，但是之前她去香港參加比賽，根本沒有時間練習。我怕她趕不及回來，就先和明浩練著。因為我們情況特殊，你知道的，海棠是化學神童，我和明浩又是全國優秀……只要我們出演，主辦方彩排都不用的。表演前一天她才回來。我想她都沒準備好，不如我和明浩上。但是她不同意。明浩也很猶豫，最后我們都換好裝了，他卻跟我說海棠要哭了，他不能跟我上臺……”

她的語氣很平靜，但是那種很蹩腳的掩飾。這種掩飾告訴莫青江，此刻她很悲傷。

“我媽媽五年沒有見我，我只想讓她看到我很優秀，讓她喜歡我，我沒想到海棠會有那么大的反應，她從前都不在乎這些的……”

是，海棠從前對這種事都是無所謂的，她只要好玩高興。她一群一群地往家里帶同學，一包一包地給他們帶特產，她說大家開心就好了。她家境不好，還是單親家庭，但這些仿佛都沒有影響到她的成長。她是山外來客白紙一張，是向日葵只看得到太陽。

但她變了，大家都變了，或者說成長了。他看過一句話，說使一個人成長的因素很多，但除了當事人誰也不知道。他想連當事人自己未必明白。比如他，他覺得自己成長了，但說不清是因為什么，只知道他已經對許多事保持漠然。

“她爸爸來的路上出了車禍，我也很難過，可是這也不是誰能料到的。她恨我，恨明浩。她明知道明浩喜歡她卻冷淡明浩，她要折磨自己來折磨他折磨我。”

“不可能！”莫青江打斷她，“海棠不是那種人，她只有她爸爸一個親人，換了誰都無心理會旁人。”

“是嗎？”陳珍妮指著滾滾青江，笑得艱難，“你說她當時會不會跳下去？”

她會不會跳下去？他無法回答，他并不自信全然了解現在的她。她是否有足夠的樂觀去扛下這樣的悲劇？他只知自己能扛下來，但不是樂觀，而是必須，必須對生活妥協。

“當時我和明浩一路跟著她，她一站上這里，明浩就恐懼地直沖過來。莫青江，”她哽咽，“莫青江，那一瞬間我就知道我輸了，輸得徹底……你知道嗎？當初還是因為我他們才認識的……沈叔叔要認她做干女兒，明浩不同意，祖祖就讓爸爸收養她。爸爸竟然就同意了，都沒有問過我和媽媽的意見!為什么她總是好運……”

莫青江心里很亂，不知如何安慰她。

他只想，為什么她當時要來找他？為什么她對沈明浩的反應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