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珍妮款款向她走來。比起上次在機場，她亮眼許多。原本就是不可方物的妙人，即使拿姿作態也是賞心悅目的。

陳珍妮有多美呢？海棠從前倒沒怎么想過。也許女人看女人都是這樣，外表不過是參考條件之一。大概肉身是不可重塑的，所以刻意在別的方面計較，來獲取信心。但男人不同，在他們那里外表是首要標尺。

她不禁.看向身旁的男人，他瞇著眼望著佳人，說不清是怔愣，疑惑，吃驚，還是什么，她偏了臉。不是不相信，還是會生氣。陳珍妮，你總要這樣，凡是我想要的，你便要奪去。

“海棠，好久不見。”陳珍妮的語氣，仿佛是對著舊日好友。可她們從不是朋友，從她加入沈明浩和她之間開始，她就是敵人。

海棠站在她面前，她比陳珍妮矮，在她面前就仿佛失去了些許底氣。總是這樣，她成年以后，記憶力有關陳家的片段，總是伴隨著那些畫面：陳珍妮挽著陳重樓的手，依偎在莫青江身邊，并肩靠著沈明浩……所有畫面里，陳珍妮都笑看著她，說海棠，這些人都是我的，你看，他們全在我身邊，你什么也沒有。

她腳步不停在世界各處跋涉，拼命擺脫過去，擺脫記憶，然而陳珍妮是她永不能抹殺的夢靨。她總是趁她毫無防備的時候跳出來，告訴她她是多么挫敗。

戰勝不了陳珍妮，她永遠受困，永遠不能快樂。

她要自己冷靜，她笑著面對她：“陳珍妮。”

陳珍妮回她一笑，仿佛才看到她身邊的云城。她大方一笑，伸出手來，“我是陳珍妮，你是海棠的朋友？”

海棠驀地去抓他的手，卻撲了個空。云城的右手已經伸出去，握上那只白皙瑩潤的手。

“我是云城，”他自報家門，“云正飛的兒子。”

他握住她的手沒有松，她也沒有收手的意思，兩只手在空中交纏，早已超過了禮貌時間。直到海棠一聲冷笑，他才松手，眼里有了不知名的神色。他伸手環住海棠的肩，緊緊的。海棠分明看到他手上的顫抖。

“你真的沒死？”身旁傳來陳松不可置信的聲音，“你明明在那場車禍里……”

“我為什么會死？”陳珍妮攤了攤手，有些好笑，“爸爸車上的女人，就一定是我嗎？”

當時那個女人燒傷太嚴重，他們去認領的時候，只看到她手上緊緊抓著海棠的證件。珍妮的項鏈，類似珍妮的身形，傭人說的看到海棠和珍妮小姐出門時的爭執，海棠打珍妮的一巴掌，爸爸開車出去找她們，海棠失蹤……這一切無不說明那個女人的身份，也無不說明海棠的罪行。

甚至沒有想過驗DNA，就這樣草草給海棠定了罪，怨恨她，詛咒她，圍困她，毀了她。

是誰布下這樣的迷局，要她死于最親人的無情？他已說不出話。事到如今，悔悟有什么用？

身后是聞訊而出的一群人，一群幫兇。沒有凌紫娟沒有陳遠志，是洞悉事實的有恃無恐嗎？陳松在那一群人里尋找莫青江的臉，沒有，莫青江已經無臉面對真相被揭穿的這一刻。他陳松也沒臉。

是真的沒有意識到真相嗎？還是為了解脫自己刻意去扭曲？

云城的視線落在陳珍妮身后，那個穩步走來的男人，云正飛。他分明看見云正飛已經看到了他，卻不過是停了一停，繼續上前來。是顧忌了眾人在場吧，終究只是站在一邊，沒有摟上陳珍妮。

“爸！”云瑤驚呼，看到云城蒼白的臉。

阻止不及。

陳珍妮就是當年那個女孩，他們一家人的羞恥、噩夢！

陳珍妮輕睨了海棠一眼，嘴角掀起海棠熟悉的弧度。

肩上的手重了些，云城粗重壓抑的喘息打在頭頂。

“Jane。”他的聲音掩飾不住的蒼涼，手上的力道愈發重了。

“別這么叫我。”海棠覆上他抓在肩上的手，“我沒有跟你說嗎，我最討厭這個名字，太土太俗太平凡。”她的手捏緊了些，看陳珍妮變了臉色。她還是這么完美主義，受不得別人的一點貶低？

“可是你也不能叫海棠，不能叫棠棠，這些別人都叫過了。我在你這里要有一個最特別的名字，你想好沒有？”她仿佛沒有看透事實。

“Jane……“他苦了臉，“沒有。”

她橫他一眼，“你沒想過？”

“不是……想不出來。”

“你會想不出來？回去好好收拾你！”她捏他的腰，旁若無人與他調.情，叫人看不出她的心思。但云城松了口氣，臉色不復剛才沉郁。

她要定了他，還好。

她拉著他，越過眾人往祖祖的病房走去。莫青江垂著手倚在門邊，踏出的腳，在看到與她十指相扣的云城后猛地僵住。

海棠沒有看他，她拉著云城進祖祖的病房。病床邊陳遠志緊鎖著眉頭，凌紫娟站在她身后，聽到聲音，兩人轉過頭來。凌紫娟神態自若。

“祖祖。”海棠站在床尾喚祖祖，不看床頭那兩人。祖祖的手微微動了動。

“我要跟云城結婚，就在這個月，如果祖祖好起來，希望到時候可以參加我們的婚禮。至于凌氏，祖祖，我不會違逆另一個人的意思。那個人，他讓我重生。祖祖，他為我付出的值得我拿命去還，但是祖祖你，我已經還過了，我不欠你。”

她鄭重說完這句話，心里什么東西終于落下來。她轉身要走，莫青江站在門口。她對著他笑了，而他就這樣，在她的笑容里迷失。

他怔忪站著，覺得自己仿佛一顆樹，十分挺直，又十分僵硬。

她在他身旁飄過，一陣帶著她氣息的風，太飄渺，他抓不住。但他伸出的手，仿佛握住過她蓬亂的發絲，又仿佛沒有。

神思回轉的時候，長長的走廊上已經沒有她的身影。